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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传:仁者在苦难中的追求
1.11.2 2.夔州:“且就土微平”
2.夔州:“且就土微平”

诗人在云安住了半年左右,第二年(大历元年/永泰二年,766)春末,还是决定离开那里。

杜甫一家大大小小十口人,搬起家来还真不少事情,雇人借船等事情幸亏云安的王判官帮助,忙碌好一阵子,这才总算把大裹小包、锅碗瓢杓搬到了船上。船公开船,大人孩子站在船舷上向岸上的人挥着手,仿佛镶在山崖上的云安小城渐渐地离他们远去了。

到达夔州时,不巧正是晚上,这时卸行李、找住处都不方便,于是诗人一家就在船上过夜了。船就停靠在夔州城郭外的沙滩边,许久没有在船上过夜,江上之景重新显得那么新鲜,夜已经深了,可是诗人兴致很高,望着沙滩上的鹭鸶,听着船尾的鱼跳,诗人写道:

江月去人只数尺,风灯照夜欲三更。沙头宿鹭联拳静,船尾跳鱼拨剌鸣。

——《漫成一首》

诗人正低吟着,只听见船篷顶上“啪拉啪拉”的雨点声,好一场夜雨!第二天一清早传来寺院的钟声,附近石堂名胜雨烟缭绕,大雨之后,江岸泥泞道滑,诗人一时上不了岸,只得滞留船上,看着江上柔橹轻鸥,想起王判官对自己莫大的帮助,临行不及作别,于是写诗道:

依沙宿舸船,石濑月娟娟。风起春灯乱,江鸣夜雨悬。晨钟云岸湿,胜地石堂烟。柔橹轻鸥外,含凄觉汝贤。

——《船下夔州郭宿雨湿不得上岸别王十二判官》

诗人在夔州(今四川奉节)住了下来:“伏枕云安县,迁居白帝城。春知催柳别,江与放船清。农事闻人说,山光见鸟情。禹功饶断石,且就土微平。”(《移居夔州作》)三峡一带,山多田少,唯夔州土地稍平。春天仿佛知道诗人将行,催柳成条;大江仿佛知道诗人将行,伴随以一路清澈的江水。春天来到,诗人的心情稍好一些,漂泊的行船暂时停靠在夔州。

夔州在唐代属山南东道,州治在今奉节县城东十余里处,靠近瞿塘峡。瞿塘峡口北岸的白帝山山腰上,即是白帝城旧址。白帝山峙立江边,山势陡峭,从江边可沿石阶拾级而上,直达山顶。山顶有白帝庙,庙门南向,正对浩浩荡荡的长江。杜甫刚来夔州时,借居在城内的西阁。住了大约一年,到了第二年春,移居赤甲,又搬到瀼西草堂,后又移居东屯。到了大历三年(768)正月,才出峡东下。杜甫在夔州居住了近两年,此时他的生活还算比较安定。当时任夔州都督兼御史中丞的柏茂琳待杜甫甚厚,杜甫得以在瀼西买下果园四十亩,又主管东屯公田一百顷,还有一些奴仆,如獠奴阿段,隶人伯夷、辛秀、信行,女奴阿稽等。

夔州多山石,无法凿井,居民饮水皆用竹筒前后相接,引山泉至家。竹筒盘曲于山间,有时竟达数百丈。杜甫在《引水》中说:“白帝城西万竹蟠,接筒引水喉不干。人生留滞生理难,斗水何值百忧宽。”说的正是此事。但是这种竹筒有时也会损坏,泉水流不到家里,这对于患有糖尿病的诗人而言,更是难以忍受,所以他的几个仆人都曾为他再寻水源或修理水筒,诗人非常感激,特意写了诗送给他的仆人。如《示獠奴阿段》:“山木苍苍落日曛,竹竿袅袅细泉分。郡人入夜争余沥,竖子寻源独不闻。病渴三更回白首,传声一注湿青云。曾惊陶侃胡奴异,怪尔常穿虎豹群。”晋时将军陶侃有胡奴,胡僧见而惊曰:“此海山使者也。”侃异之,至夜失奴所在。诗人用此典故称赞阿段神异,能够穿行于虎豹出没的山间。

诗人来到夔州后,对当地风俗颇不习惯,不免抱怨那里风土的恶劣:“形胜有余风土恶!”(《峡中览物》)诗人不但埋怨那儿的人情:“此乡之人器量窄,误况南风疏北客”(《最能行》),而且埋怨那里的习俗:“异俗吁可怪,斯人难并居。家家养乌龟,顿顿食黄鱼。”(《戏作俳谐体遣闷二首》其一)对妇女的遭遇更是感到伤痛与不解:“夔州处女发半华,四十五十无夫家。更遭丧乱嫁不售,一生抱恨长咨嗟。土风坐男使女立,应当门户女出入。十犹八九负薪归,卖薪得钱应供给。”(《负薪行》)有时甚至连山水自身也使诗人感到厌烦:“卷帘惟白水,隐几亦青山。”(《闷》)然而尽管如此,诗人还是不得不在夔州定居下来,一住就是两年多。东下荆楚、北归京洛的计划一再拖延,岁月在烦闷苦恼中悄悄流逝,但是诗人的创作热情却出现了新的高潮,他在此地写成的四百三十多首诗篇使夔州这个江边小城成为文学史上的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