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渔阳鼙鼓动地来”
天宝十四载(755)十一月,就在杜甫前往奉先县看望家人的时候,平卢、范阳、河东三镇节度使安禄山以奉密诏讨杨国忠为名,在范阳(治今北京)起兵,率领所部以及同罗、奚、契丹、室韦等盟军,号称二十万步骑的精锐大军,烟尘千里,鼓噪震地,浩浩荡荡地向洛阳进发——“安史之乱”拉开了序幕。
安禄山(705?—757)本是营州柳城(今辽宁朝阳)的混血胡人。父亲胡人;母亲突厥人,姓阿史德,是突厥巫师,以卜为业。安禄山生下来就勇猛好斗,突厥语中称战神为“轧荦山”,所以就取名轧荦山。后来冒姓安,谐音轧荦山就叫做安禄山。安禄山从小死了父亲,随母居于突厥,后来,将军安波至的兄弟安延偃娶了他的母亲,他不久就随同几个小弟兄逃出突厥。少年时代浪迹各地,长大后,能通六蕃语,做起了互市牙郎,即经纪人,从事中介贸易,不时地也做一些鸡鸣狗盗的事情,终于有一次因为盗羊而被当时的幽州节度使张守珪抓住了。张守珪令人扒了他的衣服,就要一顿好打,直至杖杀。眼看着命就要没了,安禄山急着大叫:“大夫不欲灭两蕃耶?何为打杀禄山!”节度使一看这人长得肥壮,有些模样,说话也不同常人,于是就把他松了绑,免了死罪,不久,让他与史思明一起当了捉生将。史思明也是营州混血胡人,安禄山的同乡,两人前后日出生。安禄山肥胖,而史思明则长得精瘦,鸢肩伛背,深目高鼻,没有什么胡须。两人自幼相识,一同做经纪生意。安、史两人当了捉生,十分骁勇,每次出去,都能活捉契丹数十个俘虏,张守珪把他们提升为偏将,还将安禄山养为义子。安禄山生性狡黠,善揣人情,张守珪很喜欢他。开元二十四年(736)张守珪命此时已做了平卢讨击使、左骁卫将军的安禄山讨奚、契丹叛者。安禄山恃勇轻进,结果一败涂地。按军法当斩,张守珪不忍杀他,但不杀诸将不服,十分为难,没有办法,只好将安禄山押送京师,让皇帝亲自处置,或许皇帝见了爱其材力,还能免于一死。果然,好武的皇帝一见安禄山,认为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不忍杀他。尽管当时的宰相反对,但是皇帝最终还是赦免了安禄山的死罪。
安禄山回到幽州后,小心经营,朝中有使者来,他好生款待,并厚赂他们。他们到了朝中每每为安禄山说些好话,玄宗渐渐看重了安禄山。天宝初便任命安禄山为平卢节度使、兼柳城太守。第二年入朝,奏对称旨,进骠骑大将军。后取代裴宽为范阳节度使、河北采访使,仍领平卢军。安禄山性本好斗,每每以边功邀宠,数次侵掠奚、契丹,无端挑起战事。奚、契丹各杀唐公主背叛朝廷,于是安禄山名正言顺地征讨,以战绩上报请功,由此也日益得到玄宗的信任。唐朝的节度使起初都是由朝廷的文臣担任,文臣手下再设蕃、汉诸将,这样不仅有利于中央政府直接掌握国家的军事力量,而且也有利于控制边塞的军事行动,但是到了安禄山这里,蕃将直接掌握军权,军权增大,他越发无所顾忌,滥杀求功。他多次慌称召开盟会,邀请奚、契丹的头领酋长前来,大摆酒席,给他们饮迷昏酒,等这些酋长不省人事时,割了他们的首级装进盒子里献上朝廷。酋长们随从的卫士,有时有千人之多,也无不惨遭屠杀。
玄宗晚年于国事无所用心,只想能有几个效死力的边将,为他守住边疆,因此对于安禄山恩宠有加。一是厚赐。玄宗命有司在长安为安禄山修建府第,派太监监督工程,并督促他们务求华丽,说:“禄山眼孔大,毋令笑我。”二是加官进爵。天宝九载(750)赐安禄山东平郡王。唐代将帅封王即从安禄山开始。又让安禄山兼河北道采访处置使,安禄山求兼河东节度使,皇帝同意了。安禄山兼领三镇,刑赏己出,日益骄恣。皇帝越迁就,安禄山的欲望也越大。天宝十二载(753)安禄山甚至求任宰相,皇帝竟然也同意,令张垍草制。杨国忠担心安禄山进了宰相的班子,对自己形成更大的威胁,竭力反对,皇帝这才罢了。不久,加安禄山左仆射,赐一子三品,一子四品官。
安禄山体肥无比,自称腹重三百斤,他那肥胖笨拙的外表,常常给人忠实憨厚的印象,再加上应对敏捷,杂以诙谐,所以更是得到皇帝和周围不少的人喜爱。皇帝有一次指着他的肚皮开玩笑说:“你的肚皮中装着什么东西,弄得这么大?”安禄山应声答道:“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片赤心而已!”皇帝听了,特别开心。实在让人难以捉摸,安禄山是装成这样“外若痴直”的样子,还是本来如此。玄宗曾让他见太子,安禄山竟然不拜。旁边的人都拜了,安禄山这才拱手说:“臣是个胡人,不熟悉朝中礼仪,不知太子是什么官?”玄宗说:“太子就是皇储,朕千秋万岁后,将由他代替朕,君临天下。”禄山曰:“臣实在愚昧,以前只知有陛下一人,不知道还有太子。”这才拜见太子。皇帝看到这情形,更加喜欢他了。杨贵妃得宠,安禄山也尽其所能,向这位皇妃大献殷情。安禄山生日,皇帝及贵妃赐了许多名贵的衣服、宝器、酒馔。又过了三天,召禄山入禁中。杨贵妃以锦绣为大襁褓,裹着安禄山,使宫人以綵舆抬着他。皇帝听到后宫欢笑声,问是怎么回事,左右回答是“贵妃三日洗禄儿”。玄宗亲往观之,大喜,赐贵妃洗儿金银钱,复厚赐安禄山,尽欢而罢。自此安禄山便可以自由出入宫掖。安禄山入宫中,总是先拜贵妃,后拜皇上,玄宗问他这是为什么。他答道:“蕃人总是先母后父。”皇上听后大乐。
过分宠信的后果是一旦恩宠消失,紧接着的就是灾难。这一点安禄山心里也明白。皇上春秋已高,一旦晏驾,不但自己拥有的一切都有消失的危险,而且还会有杀身之祸,况且又有不拜皇太子事,因此心中十分畏惧。此时关中武备松弛,他也不免有轻视中国之心。原先他准备在玄宗驾崩之后再举事,可是杨国忠一直把他视为眼中钉,想尽一切办法要除掉他,每每在皇帝面前声称安禄山要谋反。这一来,形势变得非常紧急,安禄山只得提前加紧叛乱的准备。
安禄山广罗各种谋臣武将,以及同罗、奚、契丹等族投降过来的精壮兵士,私蓄数万匹战马,还向皇帝请求兼知群牧总监,总管全国马匹,同时分遣胡商到各地贩运各种财物货品,制作数以万计的绯紫袍、鱼袋等,准备立朝用作封赏百官。安禄山又对部下封官许愿,笼络人心,做好叛乱的最后准备。出于个人的目的,杨国忠从一开始就声称安禄山要谋反,想以此击败政敌。两人的矛盾由此越来越激烈尖锐。形势紧急,安禄山害怕夜长梦多,事情败露,所以在十一月里,他就拉出部队,开始为自己走向皇帝的宝座,杀开一条血路来。
一场绵延了八年、导致生灵涂炭并使大唐帝国从此一蹶不振的战乱就此开始了。
安禄山的军队基本上是采用游牧族军事战术,快速、迅猛、灵活,单一主力部队正面进攻,没有迂回,也不用左右侧翼掩护,直接自范阳出发,沿着西南方向挺进,直扑洛阳。所到之处,根本没有遇到什么抵抗,中原士兵几十年不见兵甲,毫无准备。稍有力的抵抗直到河南洛阳、开封一线才形成。
封常清被任命为范阳、平卢节度使,他在洛阳临时召募起一支六万人的军队,阻挡叛军的推进。但是安禄山的兵马多年来一直转战南北,富有作战、行军经验,封常清的部队和各地的守军根本抵挡不住叛军的攻势。唐军在河南一线屡战屡败,洛阳不得不献城投降。封常清一直退到陕州,在陕州还集结着右金吾大将军高仙芝的部队。在封常清的建议下,高仙芝移兵死守潼关。
潼关是进入关中、长安的必经之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实际上,这是当时唐军阻挡叛军西进的最后一个可以坚守的关隘。安禄山的军队一时被挡在了关外。安禄山西进攻势受到了遏制,没有实现一步攻占长安的愿望。
安禄山将部队驻扎在陕州,自己回到洛阳着手建立自己的王朝。这时已经到了新年,即天宝十五载(756)正月,安禄山自称大燕皇帝,改元圣武,同时任命了一批文武大臣,组建起自己的中央政府。
这年的二月,诗人杜甫告别了留在奉先县的家人,独自一人返回长安,就任右卫率府兵曹参军。此时,河南、河北等地的战斗异常激烈,安禄山为了尽快达到目的,调兵遣将,加强了对潼关的攻势。
兵强马壮的叛军威逼潼关,长安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