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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传:仁者在苦难中的追求
1.1 诗卷长留天地间——编辑手记
诗卷长留天地间——编辑手记

“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说起唐诗,人们首先会想到李白、杜甫。李白豪放、旷达,永远给人以“仰天大笑朝天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潇洒、飘逸之态。杜甫不同,虽也有高古、寥廓气象,而他那忧国忧民的情怀、海纳万川的才学所造就出的“体大思精而格浑”诗风,让人看到了与李白“谪仙”意象迥异的沉郁顿挫境界,千载之下,人们犹能从他的无数诗篇中读出自己的切身感受——当国家、民族处于存亡危急之秋,我们会想起“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当世道黑暗、生灵涂炭之时,我们会想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而“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之气势,“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之壮阔,以及“出师未捷身先死”之遗憾,“万里悲秋常作客”之凄凉,《丽人行》、《哀江头》、《兵车行》、“三吏”、“三别”之刺世……带给人思绪上的联想、情感上的共鸣,真是太多、太深了。

如果杜甫在向皇帝敬献三大赋之后平步青云,成为“圣上”的股肱大臣,出有车马仪仗,住有高宅深院,衣食无虞,地位荣耀,也许他除了大作“曲江赐宴”、“河清赋”之类奉承诗外,诸如哀民生之多艰的诗,恐怕无遐无兴趣也无实际体会去写它了。又假如杜甫终生一直处在像开元盛世那样的时代,一派歌舞升平,生活安定,他不曾看到国家满目疮痍,自己也未受颠沛流离之苦,就不会有那样多的愤懑和苦闷、不会看到那样多转辗沟壑的流民,也就无须去为家园、为小民、为国家长声哀号。由此,后人也就不可能读到那千古流传的沉郁的杜诗!因而,我们是否又可以作这般“庆幸”:艰难时势,造就了一代诗圣;人生的不幸、国家的不幸,成就了杜甫在诗坛上的千古盛名。——当然,这般“庆幸”,岂不是有点“刻画无盐以唐突西子也”?

时势固然造就了诗圣,而杜甫生前早已预知“丈夫垂名动万年”,只是“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而已。他坚信自己的诗能流芳百世,但同时他又不得不面对现实的寂寞和苦难。生存困难固无足轻重,华章流传乃终极目标。同样的时代,同样的经历,没有造就出第二个杜甫,表明杜诗被誉为诗史,与杜甫本人的才气、追求和毅力密切相关。只要听听他所说“诗是吾家事”,看看无论在何时何地、无论怎样穷困潦倒,他的诗情都未曾消泯,他的笔端都未曾枯涩,我们就不难感受到诗人在诗歌创作境界上不懈努力的激情。无疑,诗就是他的生命,就是他生存的意义所在。

本书是一部将诗与人、诗与社会、诗与时代相糅合的诗人传记。我们从诗中可以读出人生,感悟个人与国家兴亡的关联;也从诗人起伏的人生经历中读出诗的意境及蕴含的情感和思想。世称杜诗为诗史,无疑,杜甫的一生,其实也是一部动人心魄的“诗史”。让我们还像古人一样,在“慷慨激烈、歔欷欲绝”中,从此书中去感受那长留天地间的千古绝调吧!

2000年10月

杜甫像〔明〕张骏摹

杜甫像 南熏殿旧藏《唐名臣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