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心驰纸舞·拟“态”传“神”
1.自然物象
自然物象,即剪刻纸图像叙事的图像生态系统中具有形、色、质等形态特征的客观物(景)象。例如人、动植物,主要指花鸟鱼虫等自然物象。
2.拟态传神:“自然物象”的“神韵”之塑造
“自然物象”的“神韵”塑造,是基于形态特征对自然物象“生命活力”的模仿。
剪刻纸艺术作品中对“自然物象”的塑造,是剪刻纸创作者围绕主题基于自然“特征”对物(景)象的形态、色彩和质感等外在形态进行夸张和提炼,通过拟“态”和传“神”,展现不同层次的“艺术形象”。前者是对客观对象“态”的模仿,后者是主观直觉对生命活力“真”的感知。
1)仿象:以技艺之巧,摹自然之“态”
剪刻纸艺术,是将月牙纹、锯齿纹、柳叶纹、圆点纹等基本纹样以点线面的形式,模仿事物,为其造型。基于自然物(景)象的“形状、色彩、质感”等“特征”被形象地模拟出来,或者用夸张的手法表现出来的时候,就会生成一个类似于“客观”物象的状态,突出其最具特征的“自然”样态,我们称之为“仿象”。
唐代张彦远的“自然者,为上品之上”和张璪的“外师造化”主张,被世人奉为圭臬。通过对自然之物(景)的仔细观察、反复揣摩和不断模仿,借以视觉为主的外感官(五感)协同下的心灵加工,才能获得精细感知、真实记忆和客观理解等多重审美体验。在这个阶段,我们要抓住事物的“自然”状态,俗称“拟态”。它呈现出来的是事物的形态,方法是通过去模仿其形态中蕴含的“生命活力”。比如说齐白石塑造的“虾”的形象,它表现出来的并不是照片级的,不差分毫的“虾”。而是通过夸张的手法恰到好处地强化了“虾”的特征,使得它“活灵活现”,让我们过目不忘。
为突出表现物象的“生命的活力”,剪刻纸创作者往往需要借助于夸张手法,表现其最具“活力”的形状、色彩和质感等。剪刻纸作品中物象的眼睛,常常采用月牙纹、圆点纹来进行模拟。毛发用锯齿纹、柳叶纹,甚至用花朵纹等组合纹样来装饰。例如国家级内蒙古和林格尔剪纸项目代表性传承人段建珺,在动植物纹样的表现上,创新的“密剪法”和“乱剪法”,就丰富了传统剪纸中锯齿纹样的表现样式和种类,做到“密剪不透,乱剪不花。”剪纸作品《乳羊》中,母山羊身体上使用了传统剪纸“排剪法”锯齿纹,而在羊的颈部、背部、羊须、羊尾等使用了“密剪法”。他的“乱剪法”运用在剪纸中马的鬃毛、尾毛、蹄毛等细节上,展现了剪纸特有的刀剪韵味。
又如苏兰花表现的戏曲人物。正面眼眉的处理简略概括,醒目而独特。占据头部1/3比例的眉、瞳孔和眼梢的组合(方向、角度)就是脸部造型的重点,“男有男相、女有女貌,一个人儿一个样。眉毛眼睛不一样,眼大有精神,越看越爱看。眼小一条缝,瞅见就不顺。人要好,嘴要小”就是其谙熟于心的口诀,她将生旦净末丑等戏曲人物和故事反映的忠奸侠义仁刻画得惟妙惟肖。再配合人物的肢体语言和着装配饰,剧情的演绎水到渠成。此外,剪影是剪刻纸艺术中常用技法,对事物外轮廓的精准模拟,也有一定的造型表现力。比如人物或动物的侧象是最能体现其特征的。古埃及壁画中的人、神形象,多以侧脸和侧身呈现,只有眼睛以正面表现,以利于神情的传达。
2) 心象:以直觉之念,体生命之“真”
苏东坡认为“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相较于形“似”之态,他更重视传“神”之态。剪刻纸艺术讲究对物(景)象“精气神”的表现,使其处于一种“似与不似之间”的境界。例如段建珺发现了蕴藏在神似与形似之间的文化逻辑,简而言之就是“劲气”。“劲气”用农村老大娘的话来讲就是“活脱脱儿”。和林格尔剪纸名家张花女曾说,“劲气”找对了,(纸)花就剪好了。这个“劲气”就是神韵,也是和林格尔剪纸的“精气神”。
剪刻纸创作者会以直觉经验来实现自己自然率真的心象表露和蕴藉生动的灵性外射,是本能世界中“生命的冲动”。中国画论有“神无可绘,真境逼而神境生。”剪刻纸艺术表现的过程中,用直觉感知外物,做“减法”突出“本质”是达到“真实”最有效的手段。野兽派大师亨利·马蒂斯晚年开始剪纸创作,其风格率真又质朴,以纯色的表现力,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表现自我。
剪刻纸艺术对“自然物象”塑造的更高阶段,是艺术的“求真”过程。“似”与“真”长久以来一直是美学领域关于艺术真实性的重要命题。张璪“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的主张,讲求内外合一,使审美物象与审美心境高度契合。张彦远关于“不滞于手,不凝于心,不知然而然”的“守其神,专其一”的“真画”阶段,神全气备,才能“合造化之功”。这种“物我两忘,离形去智”的审美体验,是借助造型活动以“自由体道”的审美境界。
从这个意义来讲,熟能生巧的“巧”除了是对剪、刻技法精湛纯熟的诠释,更是对“直觉”的形象表述。只有处于“巧”的阶段,创作者才能在“忘我”心境下,实现“内外合一”的实践体验,强化“叙事”对象的“真实”本质属性,达到“指”随“心”动,“剪”到“韵”成的创作境界。这就是绘画史家推崇的“遗去机巧,意冥玄化”、“得于心,应于手”的审美体验。这样状态下所生成的物象形态,是饱含创作者主观情感和即时兴致而“物我合一”的艺术形象,我们称之为“心象”。比如高金爱剪的《艾虎》。民间传说中的“艾虎”是一种比“老虎”更凶猛的动物。在高金爱手中,“艾虎”可以是笑眯眯、胖乎乎,显得浑厚拙朴,肚上还有三只活蹦乱跳的小老虎的“可爱虎妈妈”形象。也可以把民间“十虎七脑”、“一斤老虎七两脑”百兽之王的威武形态,表现得传神到位。她经常说,“剪纸要剪出动物的威风,能拌起精神,这才叫好看。”这是“艾虎”在她潜意识中的“心象”写照。
又如段建珺历经几十年创作了500余幅蒙古马剪纸作品,从上世纪末表现马的静态或半静态的“质朴、装饰”之美,到《天驹》、《马背祝福》、《牧》等作品表现具有草原气息、马匹奔腾、昂首奋蹄等风姿神韵,风格极为简约,类似阴山岩画的“影绘式”的视觉语言,特色鲜明。著名作家、文化学者冯骥才由衷赞叹:“剪似银马,纸作草原。剪飞纸转,花开万千。”我们可以从中感受到段建珺“物我合一”创作状态,这也是对其剪纸艺术成就的高度评价。
传统剪刻纸传承人都是在这样的心态下进行创作的。艺术家在创作过程中主要依赖直觉和情感,探寻物象的“本真”,即个体的“生命冲动”。例如栾淑荣的精简小品《猴》。
又如2009年申遗成功的22位剪刻纸天才传承人中的代表人物高凤莲、库淑兰等,都是剪纸领域的大师。她们在创作作品时,蕴含着对“生活激情、生命崇拜和万物相合,生生不息”的原始创作冲动,做到“屏息凝神、心无旁骛”地完成“随心之作”,向“生命”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