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文学的新输入
东方文学也有卓越的翻译家。第一个要提起的是阿瑟·韦莱(1889—1966)。他从未到过东方,一生在大英博物馆工作,靠自学学会了中文和日文,1918年出版了他的《中国诗一百七十首》,这是他的翻译事业的开始。此后他陆续译、写了《诗经》(1937)、《猴儿》(即《西游记》的节译,1942)、《白居易的生平与时代》(1949)、《李白的诗和生平》(1950)、《敦煌曲子与故事》(1960)、《蒙古秘史及其他》(1963)等书。在日本文学方面,他的主要译作是《源氏物语》(1925—1933)。就中国诗而论他所译主要是唐诗,而译法一反过去英国汉学家如迦尔斯等之所为,不求形似(因此不押韵)而求神似,特别注重传达中国古诗的具体性和形象性,译文则文字不求古雅而重现代人喜欢的明净含蓄,诗律则以音节的轻重表现内在的节奏。这种译法以其新颖的现代色彩为后来译者所崇,但不是没有缺点,如适宜于着重白描的诗人如白居易,而对沉郁苍凉的诗人如后期的杜甫就不甚胜任了。但由于韦莱的诗人气质和艺术修养,凡他所译都讲究风格,受到英国诗歌爱好者的广泛欣赏,其成就超出翻译,译本本身已成为20世纪英国文学的珍品了。
韦莱之后,译中国诗而成绩突出的有A. C.格雷姆和大卫·霍克斯。格雷姆的《唐后期诗》(1965)做了韦莱所未做的工作,即将杜甫、孟郊、韩愈、李贺、李商隐、杜牧等人的带有象征主义色彩的诗译了出来,译文与注释都很出色。霍克斯译了《楚辞:南方的歌》(1959),把在楚国山水间跋涉的诗人的心声——“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用一种纯正而富于韵律感的文字传达了出来,草木的瑰丽和芬芳,诗人“上下而求索”的执着的追求,加上水边的丽人,云中的飞骑,构成了一个特有的浪漫世界。
但是霍克斯的主要贡献却在《红楼梦》的全译(1973—1986)。(6)在此以前,这部重要的中国长篇小说在世界上只有长短不一的节译本。霍克斯认为节译不仅不足以传达此书的长处,而且是一种亵渎,因为在他看来,此书的一字一句都是起艺术作用的,因此:
我的不变的原则是译出一切——甚至双关语。……这部书是一个伟大的艺术家用他的生命之血写的。所以我认定凡能在书里找到的都是有用意的,必须想尽办法译出。我不敢说我每次做得成功,但是如果我能传达出一点点这部中国小说给我的乐趣的话,我就没有虚度此生了。(7)
曹雪芹是有福的,碰上了一位这样热情的异国知己!霍克斯所全力以赴的,是不折不扣的全面翻译。凡书中所有,不论是景物器皿和服饰的描写,或是诗词、对联、题词、谜语、行令猜拳等等表现汉语特点的笔墨,一律都要译成可解可读的现代英语。第一卷于1973年出版。人们果然发现这是一个不凡的译本,不仅确是全译,而且可读性极高;叙述部分和对话固然译得出色,就连大量诗词也译得铿锵可诵。
几乎同时,北京也出版了一个优秀的全译本,译者为杨宪益、戴乃迭夫妇。人们不免将两个译本加以比较,多数的看法是:论准确性,霍译似不如杨译,而英文的可读性则过之。无论如何,《红楼梦》有两个优秀的全译本几乎同时出版,是国际文学翻译界的一件大事。从此各国的读者能够完整地欣赏这部中国古典名著了,而作家、学者、思想家也会从深入研究本书中获得从小说写法到中国社会、历史、文化等等的新的认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