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流传学

流传学、渊源学、媒介学是国际文学影响关系研究的三大分支学科之一，在基本理念、研究方法、操作方式上各不相同，但相互关联，相互支撑。流传学是从起点到终点的研究，既要知道它的起点传播者，也要知道它的终点接受者，考察作家与作品等文学现象是如何流传到其他国家而产生影响的：渊源学与流传学相反，是从终点到起点的研究，首先要知道作为接受者的终点，才能够追溯其思想和艺术来源，从终点一直追根溯源到达起点，弄清某种文学现象的来龙去脉、才算完成。渊源学研究往往是在起点不明确的前提下展开的。媒介学研究某种文学现象在国外流传的经过路线与途径，考察文学现象的跨国传播是经过报纸、杂志的方式，还是文学沙龙、评论、翻译等方式实现的。

一、流传学的定义与特征

流传学（Doxologie）最早由法国学者提出并进行实践，主要是指研究一国文学流传到国界之外而产生影响的事实，主要探讨它在国外所产生的接受、声誉、变动方面的史实关系及其意义，又称为誉舆学、声誉学。

特征：实证性、根源性、历史性

注意：流传学的研究是以起点为中心的研究。

案例一：《赵氏孤儿》在欧洲的流传及其所产生的的影响。

研究思路：第一步，研究《赵氏孤儿》的作者、创作时间、发表时间及刊物、文体特征、作品情节人物与思想内容等

第二步，作品在什么时间、以怎样的方式流传到国外，它的游走路线是什么？

第三步，出国之后的影响，翻译品如何被接受、改编、模仿、借鉴等。

二、流传学研究的内容（四项）

1.作家的思想和人格精神在国外的流传及其产生的影响。

案例1：尼采的超人哲学、反偶像崇拜思想对鲁迅的影响。

2.文学作品在国外的流传、影响与声誉

案例：白居易的诗对日本平安的诗歌影响

寒山诗在日美地区的流传情况

3.文学思潮与文学流派在国外的流传

4.文学理论与文学批评在国外的流传

如精神分析批评、女性主义批评、文化批评、新批评、新历史主义批评、后殖民主义批评

三、文学流传的五种形态

1.单向流传形态：指文学现象作为传播者来说是个体，作为接受者来说也是个体；从起点到终点，文学现象流动的方向是一维的，不是双维与双向的，也不是多维与多项度的。如沈从文《湘行散记》受到俄国作家屠格涅夫《猎人笔记》的影响。

2.多向流传形态：指传播者是个体，而接受者却是群体，形成多项投射的态势。如泰戈尔及其作品在五四时期对一群中国诗人产生影响，其流传方式不同、影响程度相异。郭沫若接受了泛神论思想的影响，使其诗集《女神》充满了一种自由的精神，冰心吸收其以母爱、童真和自然美为主体的哲学思想，《繁星》《春水》里的诗作于是具有了一种恬静与柔和之美，而王统照接受了其向往自然与返回童年的哲学思想，徐志摩则接受其高超的技巧，《雪花的快乐》等许多诗作具有清新明快、飘逸空灵的风格。

3.多波次流传形态。是指某个国家的同一个作家或作品、同一种文学思潮或文学批评流派，在不同时段对同一个国家产生的影响，每次流传的内容与结果都是各不相同的。作为传播者来说，是作为同一个整体的传播者;作为接受者来说，是同一个国家里不同的接受者，有时候是一个整体。有时候却只是一种个体，每次流传的方向不相同，其流传链比较曲折与复杂。如西方现代主义文学思潮多种流派在中国的影响。

4.聚合流传形态。是指传播者是群体作家，作为接受者则是个体作家。作为接受者的个体作家，把外来的作家与批评家群体的思想与艺术营养，转化成自我素质里的某种要素，然后进行再创造。如鲁迅之所以深厚与广博，在于他注重吸收西方一大群作家的思想与艺术营养。据研究认为，其创作既受果戈理、契诃夫、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影响，也受尼采和波德莱尔的影响。其一， 果戈理和契诃夫的作品让他建立起一种批判现实主义的创作倾向。其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让他在小说创作里注重挖掘人物心理的底层，从心理根苗的角度塑造艺术形象。《阿Q正传》里关于阿Q心理的精到描写，与古代艺术画眼睛、勾魂灵的表现方式有关，但主要来源于以心理医生眼光透视人物内心而发现其心理根苗，也借鉴了陀氏小说中常有的拷问人物灵魂的方式。其三，尼采的“超人哲学”思想和波德莱尔“以丑为美”的艺术，深刻地影响了鲁迅人格精神与作品风格的构成。只有当一- 个作家懂得多种语言，主动接受来自各个方位的圆形影响，聚合流传形态才有可能产生。鲁迅如果不到日本留学，没有研读过百来篇外国小说，没有从事西方文学翻译工作，没有从根本上接触西方文学各种思潮与西方哲学思想，就很难成为20世纪中国文学的奠基人。

5.交叉流传形态。是指传播者是群体的作家，接受者也是群体的作家。从事这样的流传学研究，需要广阔的视野、广博的知识与强大的考证能力，以及对历史与文学材料的吐纳能力。西方象征派诗人人数众多，波德莱尔、爱伦.坡、马拉美都是一流大家;在各国还有具有代表性的诗人:法国瓦雷里、德国里尔克、爱尔兰叶芝、美国艾略特等，成为一种引人关注的重要文学现象。据考证，他们以及他们的作品影响了现代中国一大群诗人及其诗歌创作:王独清、穆木天、冯乃超、艾青、李金发、徐志摩、施蛰存、戴望舒、沈宝基等都与他们相关。自五四时期开始，诗人们不同程度从西方象征派诗人那里吸收思想与艺术营养，写出一批杰出的作品。李金发主要是接受波德莱尔及其诗歌的影响，着力追求一种敏锐的感觉:沈宝基主要是接受魏尔仑及其诗歌的影响，执着于寻找一种纯真与含蓄的境界。这种流传方式更容易让接受国形成文学流派和文学思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