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苏洵：为什么读书和读什么书

说起读书，人们似乎总以大器晚成的苏洵来激励后人，苏洵一时间成了少年不学，浪子回头的典型，这话说起来有点儿不好听，好像苏洵是一个不读书不学习的浪荡公子。其实，这很有可能是一个误解，最起码应该说是一个误读。最早说苏洵少不读书的倒是他自己，他在《上欧阳内翰第一书》里感谢欧阳修的赏识，于是很谦逊地说自己没有什么才华，反倒得到了文坛领袖的夸奖，回想起来有点惭愧，他说：“洵少年不学，生二十五年，始知读书，从士君子游。”其实这只是谦词。在给欧阳修的这封信里，他纵论天下文章，滔滔不绝，字字珠玑，岂是没有一点书底子的一般文人所能为？不料这句话被欧阳修看到后，好像发现了大器晚成的典型，站在领袖的高度予以褒奖，他在为苏洵写墓志铭的时候，也就沿袭了这个说法：“君少独不喜学，年已壮犹不知书”，“年二十七，始大发愤，谢其素所往来少年，闭户读书为文辞。”一不小心把苏洵始读书的年龄又推后了两年，变成了“二十七”。欧阳修的这个说法流毒甚广，相传为南宋王应麟编的《三字经》在谈到古人勤学读书的时候采纳了这个说法：“苏老泉，二十七，始发愤，读书籍。彼既老，犹悔迟。尔小生，宜早思。”

其实这一说法与事实有着相当的差距。公元1009年，苏洵出生于眉州(今四川眉山市)。苏家不仅家风优良，还有着很浓厚的读书氛围。苏洵的父亲苏序非常重视儿孙辈的学习，他说：“吾欲子孙读书，不愿富。”于是倾其钱财，购置了大量书籍置于书房。从小就生活在一个“门前万竿竹，堂上四库书”的环境中。不读书，根本不可能。

比较可信的事实是，苏洵不像两位哥哥一样那么“爱读书”。也就是在少年苏洵的心目中有一个读什么书和为什么读书的问题。起初，他为了科考读书甚多，但是在数次科考中都惨败而归。这时他才发现，原来读的书都是些无用之书。屡试屡败的苏洵终于接受了自己的“考渣”现实，决定不再把时间浪费在为考试读书上。他一把火烧掉十年中为应试所作的数百篇文章后，继续埋头苦学。只是，从此他不再是考生苏洵，他要为自己读书、为解决问题写作，让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学者、思想家和文章家。

苏洵潜心研读先贤经典，考证古今政治成败，从先贤的经历中汲取思想精华。一开始他只读不写，一直到各种思想层层累积，各种情感在胸中激荡。五、六年后，他终于能够在下笔时思接古今，纵横驰骋；终于能够在针砭时弊时心游万仞，畅快淋漓。直到此时，他被考试所累的天赋和才华才迸发得淋漓尽致。

胸怀大志的苏洵始终抱有“学而优则仕”的期待。嘉祐初年（1056年），苏洵带两个儿子进京赶考。二子充分展示了考霸风范——一考即中。翰林学士欧阳修读了苏洵的文章，大赞其文颇有荀子之风。三苏的文章在士大夫中间争相传阅，天下文人纷纷仿效其文风，王公贵胄排队请求相见。曾巩描述当时的情景为“莫不人知其名，家有其书”。

这个苏洵不读书的误解，其实是没有读懂欧阳修的那句话：“年二十七，始大发愤”，注意到那个“大”字了吗？大发愤，那是用了大工夫的，才会有后来“下笔顷刻千言。其纵横上下，出入驰骋，必造于深微而后止”（ 欧阳修《故霸州文安县主簿苏君墓志铭》）的大结果。是说苏洵到了二十七岁时，更为勤奋，更为努力，更会读书了。

曾写了《苏东坡传》的林语堂这样说：“读书，所以开茅塞，除鄙见，得新知，增学问，广识见，养性灵。人之初生，都是好学好问，及其长成，受种种的俗见俗闻所蔽，毛孔骨节，如有一层包膜，失了聪明，逐渐顽腐。读书便是将此层蔽塞聪明的包膜剥下。能将此层剥下，才是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