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精美物器

一切文化体系中的器物都是一个民族的精神创造，其中所包蕴的内涵、所体现的历史、所展示的技艺，都显示了这个民族的发展智慧和创造能力，揭示了这个民族文化体系演变的过程。不同种类的器物。不同器物的装饰，不但能告诉人们它们产生的地域和时代，还能告诉人们在那个地域、那个时代生活的居民有怎样的生存状态和审美心态。这也正是考古学家、民俗学家以及相关学术研究特别看重各种器物的缘由。拥有五千年文明的中华民族，创造了琳琅满目、精美绝伦的器物，这从一个侧面证明了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下文我们将结合中国文化发展史，选择几类最典型的加以介绍。

一、玉器

中华文明古老悠久，玉器是重要标志之一，也是中国文化的物质载体之一。古代玉器与中华文明起源有密切关系，是中华文明的基石。最新研究成果显示，在内蒙古自治区敖汉旗兴隆洼遗址和辽宁省阜新县查海遗址中发现的玉玦和玉坠，距今至少有8,000年的历史。但是，考古学界所称的“玉器时代”，要到新石器时代的中晚期才出现。远古先民在石器加工过程中，发现了硬度更高的玉石。它们质地坚硬，晶莹美丽。这种神秘的特性与当时先民的原始宗教意识和审美意识不谋而合，于是玉石被用来装饰自己、礼敬神灵，这就开始了制造和使用玉器的历史。目前在中国境内发现的两大玉器时代的文化遗址，一是北方辽河流域的红山文化遗址，它出土的钩形玉龙的身体蜷曲呈“C”字形，符合早期龙的形象，其他玉兽形饰、玉箍形器等，形象刻画栩栩如生;二是东南太湖地区的良渚文化遗址，它出土的玉琮、玉璧、玉钺、三叉形玉器及成串玉项饰等，以浅浮雕的装饰手法见长，线刻技艺水平更高。这两种文化距今的时间都在四五千年以上。

中国传统文化的本质特征是阴阳二元相辅相成， “阳刚与阴柔”就是它的主要内涵。玉的文化内涵正是坚利(阳刚)和温润(阴柔)。 因此，玉和玉器的文化内质，与中国传统文化的特质正相一致，玉的出现和玉器的使用，最早是因为符合远古先民的审美意识和审美情趣，但同时也给原始宗教信仰提供了很好的物质载体，成为当时社会的一道亮色。玉器除了用作各种佩饰以外，还雕制成“玉龙”“玉凤”“玉龟”等，用作部落图腾的标志。随着奴隶社会的形成，玉又逐步用来表示等级和权力。《周礼.春官》说“以玉作六瑞，以等邦园”，就是以六种瑞器显示六等爵位标准:王执“镇圭”、公执“桓圭”、侯执“信圭”、伯执“躬圭”、子执“谷壁”、男执“蒲璧”；“以玉作六器，以礼天地四方”，则是以六种礼器祭祀天地与东南西北四方，如祭天用“璧”，祭地用“琮”，祭东用“圭”，祭南用“璋”，祭西用“琥”，祭北用“璜”。儒学出现以后，玉被用来承载儒家的伦理道德，使玉成为人格象征。孔子提出“君子比德于玉”，认为玉“温润而译，仁也；缜密以栗，知也；廉而不别，义也； 垂之如坠，礼也；叩之，其声清越以长，其终泏然，乐也；瑕不掩瑜，瑜不掩瑕，忠也；孚尹旁达，信也；气如白虹，天也；精神见于山川，地也；圭璋特达，德也；天下莫不费者，道也。《诗》云：‘言会君子，温其如玉。’故君子贵之也”(《礼记.聘义》)许慎的《说文解字》，也秉承这一说法。这种美玉载德的思想与人们的审美情趣相结合，逐渐为社会所接受，形成“君子必佩玉”“君子无故，玉不去身”的社会风尚。长此以往，玉及玉器就成了高贵、纯洁、友谊、吉样、平和、美丽的象征，最终形成了中华民族尊玉、爱玉、佩玉、赏玉、玩玉的文化传统。汉字中以“玉”为偏旁的数量之多，足以说明玉在中华文化中的特殊功用了。

中国的玉器发端很早，大约在原始社会的末期就已经成熟，成熟的标志是形成了主要的礼器，如圭、璧、琮、璜、璇玑、玉衡等。这在仰韶文化、大汶口文化、龙山文化、红山文化和良渚文化的遗址中都有发现。这些玉器具有明显的社会功能和精细的制作工艺。到了夏、商、周三代，用玉制度愈加完备，使用范围愈加广泛，用玉制作的礼器普遍见于各种礼仪场合。随着西周等级制度和礼乐制度的形成，玉器的社会功能持续增强，体现了当时的政治需要。这时的制玉工具得到进一步改善，雕刻工艺得到进一步提高，特别是春秋战国时期，佩戴玉器成为一种社会风尚。玉器制作技术已经出现了浮雕、半浮雕和透雕，采用的玉材主要是青玉和黄玉，白玉还十分少见。从战国到两汉时期，中国社会进入转型期，由旧日的礼崩乐坏和群雄争霸的混乱局面，发展到秦汉中央集权的确立，商周以来的传统礼制已失去原有的社会基础。这种社会制度的变化，反映到礼仪制度上来，就是大型礼器向世俗化逐步发展。由玉制作的礼器开始淡出人们的视线，各种玉制佩饰出现在了人们的身上，如玉壁、玉环、剑佩、帯钩等。玉材多采用青玉、黄玉、墨玉，白玉以其洁白透明迅速升为玉中上品。需要特别指出的是，秦始皇統一中国后，正式确立了号令天下的凭证是“玉玺”。“六方玉玺”成为最高统治者权力的象征。除帝王外，任何人不得使用玉料篆刻印章。玉器在总体上失去了礼仪功能，转向具有保护精气和防止尸身变腐的实用功能。汉代王侯大墓中接连出土的“金缕玉衣”就是突出的例证。东汉以后，玉器的世俗用途更加明显。随着漆器、金银器和瓷器制作工艺的产生，玉器失去了原有的独尊地位，雕刻工艺也向着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方向发展。各种配饰和实用生活器具大大丰富起来，龙凤图案、人物花卉、瓜果鱼虫、飞禽走兽，纷纷被表现得栩栩如生。历经唐宋至明清，玉雕工艺达到了繁盛时期。玉雕作品无论是大件，还是小件，都是精雕细刻，活灵活现。佩戴玉器的品种主要为耳饰、腕饰、手饰、头饰。这时的玉器已基本上成为艺术、财富和把玩的代名词，尽管也还有以玉佩辟邪护身的现象存在，但与以往社会的政治、文化和宗教用途已不能同日而语。玉器至此摘下了高贵、圣洁、无所不能的神秘面纱，走出神权、王权的殿堂，回到普通的世俗世界，还原为世人共同鉴赏的艺术作品。

玉器的材质是玉石，国际上通称的玉石分“硬玉”和“软玉”两种。硬玉主要指翡翠，按颜色和质地区分，有二十多个品种；而软玉则包括了白玉、青玉、碧玉、黄玉和墨玉等品种。在世界上，我国使用软玉的历史最为悠久，历代雕刻玉器基本上属干软玉。按产地区分，软玉有新疆“和田玉”、辽宁“岫岩玉”、陕西“蓝田玉”和河南“南阳玉”等。

和田玉被称为“真玉”，一向被视为玉中珍品，产于新维吾尔自治区昆仑山北側。古语云“金生丽水，玉出昆冈，这昆冈玉就是和田玉、，它“温润滋泽”“缜密而栗”，为其他玉所不及，特别是其中“精光内蕴，体如凝脂，坚洁细腻，厚重温润”的羊脂玉，使美轮美奂的和田玉古今独尊。清代以前都很推崇羊脂玉，到了清代，由于黄玉的“黄”与“皇”谐音，又极稀少、经济价值一度超过羊脂玉。早在春秋战国至秦灭六国时，和田玉已从昆仑山北侧的和田诸地源源不断地输向内地，古代的一些重器和宫廷里的陈设玉器，大多用和田玉中的优质白玉制作而成。如乾隆时期就用和田玉制作很多大型玉器，其中《大禹治水图》巨型玉雕，高2．24米，宽0.96米，重达5，300多公斤，系根据宋代绘画《大禹治水图》雕琢而成。这是中国玉器史上用料最宏，运路最长，花时最久，费用最贵，雕琢最精，器形最巨，气魄最大的玉雕工艺品，也是世界上最大的玉雕之一。

岫岩玉，又称岫玉，以产于辽宁省岫岩满族自治县而得名，为中国历史上的四大名玉之一。广义上可分为老玉、岫岩碧玉两类。老玉质地朴实、凝重、色泽淡黄偏白，属于岷归的璞玉；岫岩碧玉质地坚实而温润，细腻而圆融，多呈绿色至湖水绿，其中以深绿、通透少瑕为珍品。考古发现，最早的岫岩玉是距今约7，000年左右的辽宁省沈阳市新乐文化遗址出土的刻刀和距今约5，000年的辽宁省朝阳市与内蒙古赤峰市一带红山文化遗址出土的手镯。被称为“中华第一玉龙”的内蒙古三星他拉玉龙，也出土于红山文化遗址，其玉材也是岫岩玉。世界上最大的玉佛位于辽宁省鞍山市玉佛苑玉佛阁内。玉佛高7，95米，宽6．88米，厚4．1米，重达260．76吨、正面为释迦牟尼佛，背面为观世音菩萨，由1960年发现于玉乡岫岩的“玉石王”精雕细琢而成。

蓝田玉产于陕西省西安市东南的蓝田县，因颜色以翠绿居多，俗名“菜玉”。《汉书・地理志》已经有记载。唐代诗人李贺的《老夫采玉歌》，写的就是开采蓝田玉。它质地坚硬，色彩斑斓，光泽温润，纹理细密，适合雕刻各种配饰。据说，秦始皇曾用蓝田玉制作玉玺，杨贵妃佩的玉带也是蓝田玉。传说当年李隆基送给杨玉环的爱情信物就是蓝田玉。

南阳玉产于河南省南阳市的独山，故又名“独玉”，早在6，000年以前就已经开采。在安阳市殷墟妇好墓出土的玉器中，就有不少是独山玉的制品。成语“完璧归赵”中的“和氏璧”，据称就是楚国人卞和发现的南阳玉。秦灭六国之后它归属秦始皇，并琢为传国玉玺。秦始皇命李斯上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秦亡，玉归于汉高祖刘邦，历经战乱，唐以后失踪。陈列在北京市北海公园团城的“渎山大玉海”是元世祖忽必烈令皇家玉工雕制而成的，重达3，500公斤，意在反映元初辽阔的版图、强盛的国力。经对比鉴定，其玉质也是南阳独山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