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中国早期的静物画

课程主讲：金小民

章节讲授：王馨菁（研究生）

油画艺术作为一种文化现象，与其它文化相同，从其发端、发展、到繁荣，都脱离不了所处的社会经济、政治、哲学思想等诸多因素的影响。

油画作为异质文化，在中国这个东方国度的境遇似乎能说明这条规律。一方面它体现了西方文化及价值观念对中国传统文化所形成的冲击；另一方面又表现出本土文化在接纳异质文化基因过程中某种本能的“排异与兼容”的特性。油画静物在中国的发展命运多舛，它既不同于法国早期学院主义从绘画等级的层面去定位静物画，也不同于荷兰人对静物所倾注的热情，而是典型的受制于中国不同时期社会变革的需求。

从宏观上看，特别是80年代以前肖像画、历史画的发展一直处于主流地位，这是由于其题材功能更适合当时的社会形态所决定的，显然，油画静物没有享受这种特别的优待，也一直处于油画艺术的边缘地帯。这一点倒是与西方静物画发展的早中期有一定的相似之处，然而，80年代静物画的崛起，成绩斐然，使其很快成为中国油画艺术一个不能缺少的部分。

长期以来，对中国油画源于何时何地，理论家们常常各抒己见，但是，硬是要把中国古代以实用为目的，绘制在棺椁、器具、梁枋等实物上作装饰用的器艺说成是油画的肇端显然是站不住脚的。

从材质、颜料、媒介和技法体系上看，油画这一艺术形式诞生在欧洲应该是确信无疑的。隶属这一艺术样式的油画在中国的出现可上溯到明末清初。首先由西方传教土利马窦携入中国，显然，它仅仅是以传教为目的，稍后的朗世宁等外国传教人士均是以绘画供奉内庭，此时的油画工具、焦点透视和明暗法则虽然被宫内的中国画家有所吸纳，但影响是十分微弱的。其次是鸦片战争，帝国主义列强用大炮轰开国门之后，在一些被迫开放的通商口岸，民间画坊开始出现，此时的外国传教士出于宗教的目的，办图画馆、招学工、临摹宗教画，有些画工甚至掌握了较熟练的油画技能。但由于他们的地位卑贱，文化学养有限，不可能将油画上升到学理及纯审美意义上加以研究，因而，他们的作品难登大雅之堂。总而言之，明末清初所出现的这种油画样式，我们可以视之为中国油画的萌芽时期。无论是宫内的或者民间的油画基本上服从中国人既定的审美习俗。因此，油画的语言和特性得不到真正发挥，是西方的媒质与中国传统绘画程式浅层的结合。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条件下，它不可能作为一种新文化自立门户，但作为中国油画的孕育进程，其意义不容低估。

油画艺术作为一个独立的画种，在中国的发展与繁荣不过百年的历史，清末民初，随着维新变法的深入，废科举、兴学堂，“五四”新文化运动在提倡科学与民主的旗帜下，全面引进外来文化，成为改造旧文化的利器，这种西学东渐的潮流也有力地推动了新美术的发展。陈独秀曾倡导采用洋画的写实精神“革王画的命”；时任教育总长的蔡元培更是明确提出了“以美育代宗教”的主张。借西画改造传统中国绘画的同时，作为纯粹“西学”的油画，有了良好的气候和土壤。一批批西画先行者份份自费留学或被公派到欧美、日本等国。这些负笈东、西洋学油画的留学生，于“五四”前后分批回国，投身于新文化、新美术运动，成为中国油画名副其实的先驱者。此时，各类美术专门学校遍及各地，西洋美术教学法有效地改造了传统的范本临摹方法，使西方绘画的观念、方法的移植与传播成为现实。1910年从日本回国的李叔同率先在浙江两级师范图画手工专修科采用了石膏模型进行静物写生和户外写生；另外，一些有着相同的艺术理想的画家相继成立各种美术团体，举办画展，呈现出非常活跃的态势。

中国早期的静物画正是依附于这样的社会背景下产生和发展起来的。与西方早期静物画有所不同的是，在第一代油画家当中，并没有出现专门的静物画家，但其中不乏静物画的行家里手。透过他们的作品，我们不难感受到二三十年代活跃的社会气息，即一种“百家争鸣”式的学术格局，一种面对西方油画的抉择时，所体现出对中国传统绘画的超越意识。令人遗憾的是由于战乱等历史原因，留存下来的早期作品数量十分有限。

王济元创作于1926年的《太阳光》是目前可查考的文献中时间最早的油画静物之一。这幅画在构成上采用后期印象主义，尤其受到塞尚的影响。阳光透过窗户，给人以满壁生辉的响亮感。整个画面的运笔痛快淋漓，色以线造型，线附于色而富活力，在热烈的暖色调中内蕴着浑厚的东方气质。

周真太的《野的生命》是一幅颇具形式意味的作品，正方形的画面，方形的红桌，桌后露出画框的一隅，纵横平直的色块构图中形成了平稳、宁静的基调。方桌上几乎等距离平行放着半圆形的紫砂绿花陶罐，与葫芦形细颈青花瓷瓶高低参差、方圆互补。在单纯平面的装饰性画面中显现出节律美。

陈抱一是活跃于二三十年代的画家之一，1913年至1916年他两次东渡日本留学。他是具有现代艺术倾向的画家，主张从纯熟的写实技巧入手，从而开拓新的艺术观念，而不只是对西方现代艺术机械地停留在外表形式的模仿。1925年7月陈抱一在上海的宁波同乡会举办个展，其作品均为在上海江湾画室完成的作品，题材主要是静物与花卉。

吕斯百的《鲇鱼》是一幅具有鲜明的现实主义倾向的作品，面对此画会让人自然联想到库尔贝的著名作品《鳟鱼》，这可能与画家早年留学法国的经历有关。这幅静物画用纯熟、洗练的笔触，把四条鱼描绘得生趣盎然、富有人情味，含蓄的色彩更增添了画面单纯的氛围。画家着意刻画了鲜鱼那种湿漉粘滑的质感，使画面呈现出一种潜在的生命意识——挣扎求生的欲望。

由于时局的转变，中国早期静物画的发展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1937年“全国抗战美术作品展览”就完全排斥了风景、静物、人体和肖像，一切以抗战为题材，具有宣传功能的现实主义主题曲成为当时的主流。马蒂斯、毕加索被视作资产阶级的形式主义。尽管当时的社会气候对静物画的发展有许多不利因素，但是，许多曾留学海外的画家并没有隔断静物画的内在情感，40年代出现的一批静物画便是明证。

庞薰琹是中国早期画坛崇尚现代派的代表人物，是对中国现代艺术产生历史性影响的画家之一。《有石膏像、陶罐和水果的静物》是画家41岁的静物作品。虽然这幅作品与日后的静物画风格存在很大的差异，但透过恰到好处的表现语言，我们能清楚领略到画家早期留法期间对西方古典绘画的谙熟程度，更增添了几分对画家在尝试了西方画法之后选择回归东方的崇敬之情。在这幅画中，他把写实和写意、绘画性和装饰性巧妙地揉和在一起，使画面感觉天衣无缝。辟如画面上的石膏头像和梨是写实的，而陶罐背景上的壁毯却是装饰性的，二者既对比又和谐，使画面的色彩产生了多层次的效果。这件早期作品中已经表露出他对图案的热情，也预示着他未来作品的走向。

旅法画家赵无极以后期印象主义为出发点，对现代绘画，尤其是超现实主义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并最终将中国文化的精神内核融入到西方绘画的媒介之中，创造出了享誉世界的抒情抽象绘画。《有苹果的静物》构图饱满、均衡，对体积与造型关注，反映出画家追求张力感的审美心理，从这里也可以看到塞尚对他早期油画风格的影响；《柠檬》则明显受到保尔·克利画风的启发，画家开始打破时空的限制，作品中也逐渐显露出东方文化的韵味。这种风格类型的作品被视为画家向抒情的抽象绘画过渡的重要阶段。

胡善余可称得上是一位专类的静物画家，画家早年留学法国巴黎高等美术学院，潜心研究西方艺术，经历了现代观念与创新意识的熏陶，积极将东西方艺术精神有机地融合在一起，解放后，技巧日趋成熟，静物作品在他的艺术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其毕生的艺术追求反映了画家对印象主义绘画所持有的的偏爱与独到的领悟。

潘玉良是中国油画史上杰出的女画家之一。她的《静物》以稳重的笔致和熨帖的色彩沟通了古典绘画那带有几分温情色彩的餐桌静物画和印象主义静物画之间的气息。画中纯正的艺术语言大大缩小了中国早期静物画较为稚嫩的艺术语言与西方的距离。

总体上讲，中国早期静物画呈现出以下几个特点：

1.因处于中国油画整体发展水平的启蒙与拓荒阶段，静物画面临移植和生存问题。风格样式上模仿的痕迹明显，还没有形成自己本民族范式；

2.技法方面显得较为稚嫩，远不能与西方静物相媲美，尤其是古典技法及对材料的要求等方面十分薄弱；

3.没有产生专类的静物画家，静物画常常相伴于艺术家研究、探索过程中的某个阶段，尤其是在形成个人风格之前。

知识扩展：蔡锦

蔡锦，被认为是中国当代最具代表性的女性主义艺术家。也许偶然发现的美人蕉在很多意义上都是蔡锦另一个自我的觉醒。红色“美人蕉”系列是她的代表作，那触目惊心的猩红和糜烂性感的气息，带给人一种暧昧又无法言说的痛楚，极具视觉冲击。

她画画时简单而纯粹，不太会去思考自己所要描绘的图式是不是美人蕉，也许仅仅因为这样一个恰好出现的具象物体能让她“心随笔动”地轻松流泻和“笔随心动”地自然糅合。就像作画时她所听的那些音乐，音符随意流转，但去处未知，她的画面也是在中心花蕾最鲜艳的地方展开，不知在哪里结束。

从90年代初至今，她创作了四百幅美人蕉，重复的主题，却又变幻莫测，只因每一幅都是她彼时彼刻心迹的自然流露。感受艺术家最纯粹的艺术魅力，大概就是在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