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画的崛起
何为文人画?画史上向来见仁见智,或以画家的身分、地位论,或以绘画的风格、笔墨分,讫无定论。我们有必要探讨文人画的本质特点。文人涉足绘画,应该很早,汉代即有这方面的记载。但绘画真正打上文人烙印、带有文人独特审美情趣,当出现在唐代。明末董其昌说:“文人之画,自王右丞始。其后董源、巨然、李成、范宽为嫡子;李龙眠、王晋卿、米南宫及虎儿,皆从董、巨得来;直至元四大家黄子久、王叔明、倪元镇、吴仲圭皆其正传。吾朝文、沈则又远接衣钵。若马、夏及李唐、刘松年,又是大李将军之派,非吾曹当学也。”(《画禅室随笔》)以王维为文人画之祖、南宗之祖,多为后世所认可。王维之画究竟有何独特之处呢?《山水家法真迹》称王维作画是“以胸中所蕴,发于毫端”,苏轼说王维“画中有诗”。或许王维缘画以抒情,借画以自娱,达到了诗画交融的艺术境界。
王维(699—761),字摩诘(“维摩诘”是《维摩诘所说经》中一位通达、智慧的大居士),山西祁(今山西祁县)人。少年颖异,人称俊才,于玄宗开元五年(717)中进士。一生仕途颇不顺,中年后即过着半官半隐的生活。官至尚书右丞,世称王右丞,晚年归隐蓝田辋川。《宣和画谱》载录王维画作126幅,其中佛画68幅,山水画53幅。且看传为王维的《雪溪图》,一座洒满积雪的木桥伸向几间茅屋,屋前堆着树枝,几株凋零的树木稀疏地立在屋旁,两边是一条曲折的小溪,溪中有一叶蓬船,有渔夫站在船头划篙而行,小溪两岸为冰雪覆盖。图中的冰雪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力,景物单调,人烟稀少,情景清冷,一片萧瑟。景物有动有静,动静结合。构图简约,由近及远,富有层次感。画家用水墨染溪水,以映衬两岸积雪。画家不在工笔描摹事物的形似,而在营造一种意境,传达一种心绪,令观者对图若有所思,若有所悟。在《袁安卧雪图》中,王维把皑皑白雪与翠绿芭蕉同置一处,以表达自己的主观情思和禅意。正如钱锺书先生所言“假如雪里芭蕉含蕴什么‘禅理’,那无非像海底尘、腊月或火中莲等等,暗示‘希有’或‘不可思议’。”这与同时期画家张璪的“中得心源”,王墨的“应手随意”,可谓同一时代精神的反映。正像李泽厚所说,整个中唐文学艺术的“时代精神已不在马上,而在闺房;不在世间,而在心境”,无疑,这有利于文人画的产生。王维正是这种风气的代表。
真正从绘画理论和实践上,对文人画作出贡献的是宋代文人。北宋苏轼说:“观士人画,如阅天下马,取其意气所到。乃若画工,往往只取鞭策皮毛,槽枥刍秣,无一点俊发,看数尺便倦。”(《东坡题跋》)他指出了士人画(文人画)与画工画的根本区别,认为士人画重在“意气”,而画工画只求形似,见解独到。特别是他的这首诗:“论画以形似,见于儿童邻。赋诗必此诗,定知非诗人。诗画本一律,天工与清新。边鸾雀写生,赵昌花传神。何如此两幅,疏澹含精匀。谁言一点红,解寄无边春。”反对以形似品画,强调画之清新、含蓄。苏轼还指出画工仅能真实地表现“常形”,而文人却能传达事物的“常理”。并说“能文而不求举,善画而不求售,文以达吾心,画以适吾意”,主张绘画贵在“适吾意”,寄情达意,反对绘画的功利性。这些论述对后来认识、理解文人画的属性,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唐·王维(传)《雪溪图》
汤垕说:“观画之法,先观气韵,次观笔意、骨法、位置、傅染,然后形似,此六法也。若观山水、墨竹、梅兰、枯木、奇石、墨花、墨禽等,游戏翰墨,高人胜士,寄兴写意者,慎不可以形似求之。先观天真,次观笔意,相对忘笔墨之迹,方为得之。”(《画论》)首先强调“游戏翰墨”及绘画的气韵、“寄兴写意”,而将“形似”置于末,与苏轼可谓一脉相承,十分有助于我们对文人画的体悟和考察。米友仁亦言:“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近代陈衡恪说:“何谓‘文人画’,即画中带有文人之性质,含有文人之趣味,不在画中考究艺术上之工夫,必须于画外看出许多文人之感想,此之所谓‘文人画’。”对文人画的界定,可谓言简意赅。钱穆则说:“文人之文之特征,在其无意于施用。其至者,则仅以个人自我作中心,以日常生活为题材,抒写性灵,歌唱情感,不复以世用撄怀。”(《读文选》)目前,大家较为一致的看法,认为文人画在功能上反对功利、实用,强调自娱;艺术表现上不拘泥于形似,强调“得之象外”,重在写意,抒写主观情思;境界上追求清新、自然,富有书卷气,寄托文人的审美情趣和理想。
两宋最具代表性的文人画家,主要有北宋的苏轼、文同,擅枯木竹石;米芾父子擅山水,独创米氏点法,表现江南山水的圆润华滋;李公麟、乔仲常,工鞍马人物,极具神韵;南宋的扬无咎、赵孟坚,画墨梅、墨兰和水仙,独步画坛,将花竹题材的文人水墨画推向一个崭新的高度。苏轼《枯木怪石图》画一怪石,形状丑陋,一枯木斜着身,扭曲盘旋而上,直冲云天,一股凛然不羁之气充溢天地。画面简洁,笔墨不守法度,怪石、枯木以书法的飞白写之,墨色清淡,充满苍润之感、野逸之趣,具有强烈的写意性。木石的奇形怪状,让人感受到画家不向命运低头,顽强抗争的精神,及胸中的压抑、不平和浩然之气。正如米芾《画史》所说:“子瞻作枯木,枝干虬屈无端,石皴硬。亦怪怪奇奇无端,如其胸中盘郁也。”联想到苏轼的坎坷人生,很明显怪石枯木就是他的写照。他像石一样坚硬,韧性十足,脚踏实地;像树木一样顽强生长,百折不回,勇敢地向天空伸展,自由地呼吸。这是对现实的强烈控诉,更是对生命的最高礼赞。《枯木怪石图》是其绘画理论的实践,更是其生命的自我抒写。
两宋的文人画虽然在理论和实践上有相当的成就,但题材狭窄,笔墨过于简单,依然势单力薄,尚无法与院体画抗衡。元蒙统治者入主中原,建立了统一的中央政权,废除科举取士制度,实施民族歧视政策,亡国之悲和进取无门,激化了文人士子与统治者之间的对立和矛盾。顾嗣立记载:“元季东南士君子,杨(竹西)以外,如(曹)云西、(倪)云林、(顾)玉山、(徐)耕渔诸公,俱不乐仕进,而多海内高人胜士之交。尊酒声伎,唱酬无虚日。盖法网宽而物力厚,是以游衍自如。”其实整个元代,大批文人士子或隐身山林,清贫自守,或萧散人生,淡然处之,即使投靠元廷的士人也出于夷狄之别,内心十分苦闷,于是他们纷纷转向艺术世界,倡导书法入画,主张“逸笔草草,不求形似,聊以自娱”,以墨戏之作“适一时兴趣”,把强烈的时代情绪、人生感喟和文化心态融入笔情墨趣之中,往往诗书画印集于尺幅,具有浓郁的主观色彩,体现出文人鲜明的心志性情、审美理想,开创了文人画的高峰,从此使文人画成为画坛的主流。
北宋·苏轼《枯木怪石图》
元前期的文人画家,主要有赵孟"、龚开、郑思肖、钱选、任仁发、曹知白等。赵孟"(1254—1322),字子昂,号松雪道人,浙江湖州人。他是宋太祖赵匡胤的十一世孙,南宋灭亡后归故里,入元后“被遇五朝,官至一品,名满天下”,累官至翰林院学士承旨,卒后封魏国公。尽管仕途显赫,但其内心却怀着对元蒙统治者爱恨交织的复杂情感,充满深深的自责、自惭和痛苦。正如晚年写的《自警》诗所言:“齿豁头童六十三,一生事事总堪惭。惟余笔研情犹在,留与人间作笑谈。”工诗文书画,人物、山水、花鸟皆有造诣。他提倡以书意入画,开创了元代的新画风。《鹊华秋色图》是其山水画的代表作。图绘山东济南郊外鹊山和华不注山的秋天景色。远处两山耸峙,遥遥相对,山色如黛,丛林经霜染红,若点丹砂,平川洲渚,视野开阔,一望无边,其间渔舟泛水,房舍隐隐,充满野逸之趣。全图布局错落有致,高低远近相宜,把水墨与青绿山水融为一体,红绿相间,浓淡相映,色彩淡雅,用笔具有书法意味,意境清幽疏朗,高爽雅秀,表现了画家寄意林泉的淡泊情怀。
说起这幅传世名画,尚有一段感人至深的文坛佳话。赵孟"在《鹊华秋色图》上跋云:“公谨父齐人也,余通守齐州,罢官来归,为公谨说齐之山川,独华不注最知名,见于《左氏》,而其状又峻峭特立,有足奇者,乃为作此图。其东则鹊山也。命之曰《鹊华秋色》云。”公谨,即著名词人周密,先祖居济南华不注山下,北宋灭亡时曾祖南迁至吴。周密虽生于江南,长于江南,却始终以齐人后裔自居,曾以齐人、华不注人、山东伧夫为号,具有浓重的山东情节。1295年,赵孟"在济南为官三年多后,自京城辞官回到家乡,过起饮酒赋诗的闲适生活。一天席间,赵孟"向周密等几个好友充满深情地谈起济南鹊山和华不注山的壮美峻秀,令在座者无不神往,更是勾起了周密的思乡之情。想起故乡美丽的山川,或许自己一生都无法回到故土亲睹其风采,呼吸那泥土的芳香,周密不禁黯然神伤。第二天清晨,周密又到赵孟"家里,恳请他多谈谈故乡的山水。赵孟"知情后,为其对故乡的深情和思念所感动,就一边谈,一边画,遂诞生了这幅被誉为“思乡之画”的《鹊华秋色图》。从此,这段佳话和这幅名画一起为人所传颂。《鹊华秋色图》在元明时期一直在民间流传,清朝时为乾隆皇帝所收藏。乾隆十分喜爱此画,曾在画卷上题写“鹊华秋色”四个大字和九则跋语。1748年,乾隆南巡至济南,登上鹊华桥向北远眺,目睹东西相对的华不注山和鹊山,不觉心旷神怡,陶醉在迷人的山光水色之中。眼前之景,乾隆觉得似曾相识,就想起了赵孟"的《鹊华秋色图》,于是立即命人速回北京取来这幅画。他再次重游故地,展开画卷,与现实中的景物进行对照,更加叹服画家的写实能力和绘画技巧。景因画而生色,画由景而添香,突然,乾隆龙颜大怒,原来赵孟"把两座山的方位画错了。鹊山本在黄河的北岸,华不注山本在黄河的南岸,赵孟"却把它们画在了同一边。虽然侍臣说这不过是一幅画,不可当真,但是乾隆却把它上升到江山社稷的高度,说一旦这里有战事,将士把画中的方位当作实际情况,岂不一败涂地,葬送美丽的大清河山。遂下旨说此画有失实之处,本该焚毁,以免贻误战事,但是考虑到它流传几百年,得来实在不易,姑且将此画收入大内,永久封存,任何人不得观赏。《鹊华秋色图》虽因乾隆的钟爱而逃过一劫,但是从此却被打入了“冷宫”,不为外人所见。1949年,国民党政府撤离南京时,把《鹊华秋色图》在内的5500多箱珍贵文物运往台湾,现在此画被珍藏在台北“故宫”。
元·赵孟《鹊华秋色图》
元后期主要有著名的“元四家”黄公望、王蒙、倪瓒、吴镇和柯九思、顾安、王冕等,重抒情写意,共同促进了文人山水画的成熟和水墨花鸟画的高度发展。尤其是“元四家”,诗书画印兼工,成就卓著。张光宾说:“四大家在绘画艺术上的成就,究竟在什么地方?简单的答案,就是他们既是道地的‘文人’,也是真正的‘画家’。”也就是说,他们将完美的笔墨形式与文人浓郁的审美趣味结合在一起。
明初,宋克、赵原、王绂、谢缙、夏昶、王履等一批文人画家,以水墨创作山水和花鸟,主要继承元代的写意画风。其中王履提出“吾师心,心师目,目识华山”,认为绘画不可一味泥古,应该师法自然,表现出鲜明的现实主义倾向。随着吴门画派的崛起,明代中后期文人画创作进入盛期。有人说:“明初文人画家在画法风格方面,继承了宋元水墨写意的传统,又经历浙派一反元人传统而转向南宋院体的继承,再至吴门画派对浙派画风的反拨,影响了吴门画派的艺术形式和风尚。”(潘公凯等《中国绘画史》)由于核心人物沈周、文徵明都是江苏苏州人,苏州古称吴门,吴门画派因此得名。沈周、文徵明、唐寅与仇英,是创作中坚,合称“吴门四家”,又被称为“明四家”。他们身处商品经济繁荣的江南地区,有深厚的诗文修养,或不乐仕进,或人生失意,以绘画发抒性情,重笔墨意趣,画风典雅淡远,风流洒脱,表现了怡然山水、恬淡自适的精神境界。
继吴门画派之后,晚明文人画派纷呈,有董其昌为首的“华亭派”、赵左的“苏松派”、沈士充的“云间派”、蓝瑛的“武林派”、项圣谟的“嘉兴派”,等等,彼此争胜,推动了文人画的发展,使文人画完全统治了画坛。其中董其昌无疑影响最大,是文人画坛的领袖式人物。董其昌(1555—1636),字玄宰,号思白,又号香光居士,华亭(今上海市)人。万历间进士,官至南京礼部尚书。家富收藏,精于鉴赏,工诗文书画,绘画以山水见长,倡导仿古,以书法笔意入画,追求笔墨的表现力,画风清逸秀雅。董其昌在绘画史上更重要的贡献,是借用禅宗思想提出了“南北二宗”的绘画理论。他推崇“顿悟”式的南宗文人画家,贬斥“渐悟”式的北宗工匠和职业画家,奉南宗文人画为正宗,意义重大,影响深远。正如潘公凯所说:“元代所完成的审美意识从‘神’→‘逸’的转换,到了明代则从理论上加以总结,以便前进一步,这是自然的。‘南北宗说’即是这种转换的理论反映。这个时期的中国绘画,风流潇洒进一步取代了雄伟壮健,水墨渲淡进一步取代了青绿金碧,随意挥洒进一步取代了工致严整,抒写性灵、聊以自娱进一步取代了直接为政治、宗教服务。绘画中心也从北方移到南方,文人画进一步凌驾于行家工匠之上。……佛学境界引申到艺术中,转而成为艺术境界,这是‘南北宗说’的内涵中最深远的一点。虽然董其昌等人并没有进一步阐发这个问题,但却预示了中国绘画进一步演进的方向。”(潘公凯《中国绘画美学传统略讲》)
陈淳和徐渭,则以写意花鸟画驰誉明代文人画坛,并称“青藤白阳”。虽然二人有别,陈淳淡墨小写意,笔墨明净清润,画风文雅秀媚,徐渭泼墨大写意,笔墨酣畅淋漓,画风狂放奔逸,但是,他们都以书法入画,强化了笔墨的表现价值,借写意花卉抒写强烈的内心情感,将文人花鸟画推进到一个新的高峰。尤其是徐渭奔放豪迈的大写意花鸟画,“推倒一世之智勇,开拓万古之心胸”(明王世贞《弇州续稿》),对清代和近现代文人画影响深远。黄宾虹尝写诗称赞道:“青藤白阳才不羁,绘事兼通文与诗。取神遗貌并千古,五百年下私淑之。”
清代文人画,以初期最具实力,风格多样,成就突出,影响极大。清初“四王”王时敏、王鉴、王原祁和王翚,追随董其昌的理论,重视传统,强调摹古,反对创新,法度谨严,被公认为正统,影响画坛长达200多年。吴历和恽南田,在摹仿前人的基础上师法自然,有所创造,形成独特的画风,与“四王”并称清初“六大家”、“四王吴恽”。清初尚出现一批以石涛、朱耷、髡残和弘仁“四僧”为代表的遗民画家,他们有强烈的民族意识,内心激愤压抑,在泪眼婆娑中遥想着故国的河山,却又无可奈何,只好隐居山林古寺,寄情笔墨,以怪诞不羁的构图、纵横狂肆的画风、清冷荒寒的意境,表现泪眼中的旧河山,宣泄抑郁之气、孤愤情怀,寄寓亡国之悲、故国之思,把文人画推进到一个新的高度。随后,“扬州八怪”继之而起,主要有金农、郑燮、罗聘、黄慎、高凤翰、李方膺、李#、华喦、汪士慎、高翔、闵贞等,远离官场和政治,倾心于花鸟题材,寄情写意,抒写独特的个性,自觉以书法入画,新异放纵,发展了诗书画印相结合的文人画风。此后,文人画渐入低潮,直到清末以赵之谦、任颐、任熊、任薰、蒲华、虚谷和吴昌硕为代表的上海画派崛起,才稍振颓势,发出最后一抹余晖。
清代的文人画创作,虽依然抒发强烈的个性,但和此前相较,却表现出明显的世俗化倾向,随着画家地位的变化,绘画日渐走出少数人自赏的圈子,愈来愈社会化、商品化。英国的苏立文说:“扬州八怪的艺术生活,显露出当时中国文人画家的社会阶级也有所变化。理想的文人画家应该是受禄的官员或经济充裕的富人,他们在闲暇时为了乐趣而画画。事实上大部分清文人画家既不是官员,也没有家产,必须靠卖画维持生活。然而这些人从不公开承认绘画是他们主要的职业。”(《中国艺术史》)指出了清代文人画的时代特点。尤其是到了清末,上海成为西方资本控制下的商业中心,许多画家为谋生而汇聚于此。正如张鸣珂在《寒松阁谈艺琐录》中所说:“自海禁一开,贸易之盛,无过上海一隅,而以砚田为生者,亦皆于于而来,侨居卖画。”因此,文人画在游戏笔墨的同时,就不能不迎合大众的欣赏水平和趣味。海派大家任颐说:“余半世为画得名,亦为画得咎,少拂逆其心,必大忿恨,往往挟怨中伤。深悉此苦,处处留神,不敢发一愤激之言,仍复低眉下气,为若人遵照办理。间或不明来意,尚须详细商榷,听其指示,纵属不伦,亦当意违势屈而作。茫茫苦海,居官既难合上台之心,少有争辩真理,必责我不服教训。讵料文字书画,尚不免官场苛政所拘,嗟乎!无怪,高人逸士顿欲披发入山,绝人逃世耳。诸君学画,更须先学合俗,切勿恃‘风雅’二字与人龃龉,自讨苦楚。”(《颐园论画》)正道出这种俗化大势下自己心中的困惑、痛苦和无奈,传统文人画的没落和变革已成为不可扭转的时代潮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