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三国两晋南北朝

从公元220年到589年，中国由集权帝国分裂为数目不同的政治实体。西洋这时候，罗马由衰而亡。

中国在这个时代分为三个时期：

三国时期，

两晋时期，

南北朝时期。

1．三国时期

三国时期从公元220年开始，在280年因西晋之暂时统一了中国而结束。

魏、蜀、吴三国先后于公元220、221、222年成立。在此以前，东汉朝廷的所在地洛阳被董卓于孙坚击败了他之时焚毁。这朝廷迁到长安以后，进入了无政府状态。有三个拥有私人军队的领袖，在政治地平线上出现，分占了全中国的土地。他们是曹操、孙权、刘备。

曹操几乎占了中国北部的全部；刘备占了湖北西部与四川；孙权占了江苏南部、安徽中部与南部、江西与浙江全部，其后又占了福建、两广等地。

赤壁之战　在公元208年阴历十月，曹操对孙权、刘备的联军，打了一次决定性的仗。地点是湖北嘉鱼县城附近、长江两岸的赤壁与乌林，曹操战败。

他倘若没有战败，中国可能在当时便回到统一的局面了。

三国的形成　曹操死于公元220年阴历正月，他的大儿子曹丕向汉朝的最后一个皇帝，献帝，暗示：更改天命的时机已经成熟。献帝不得不卖个人情，立即答应禅位。于是曹丕成为魏国的第一个皇帝（我喜欢称这个魏国为曹魏，以免与中国历史上其他几个魏国混淆不清）。

刘备于次一年自称皇帝，延续汉朝（我在这部书中，仿照若干别的历史学家，称它为蜀汉。蜀是四川的另一名称。四川是刘备领土的主要部分）。

孙权在公元220年受曹丕之封为吴王；在229年称帝，仍以吴为国号（所谓国号，也就是后世用以称它的朝代之名称。我在这部书里也仿照别的历史学家，称它为东吴，以免与春秋时期另一个吴国相混淆。孙权的领土是在刘备领土的东边，所以我们称它为东吴）。

三国之间的战争与和平　它们彼此互相作战的时候多，和平相处的时候少。

刘备三顾茅庐，请出诸葛亮辅助自己，最终创建了蜀汉

刘备于建立一个成形的国家以后，在公元221年阴历七月因孙权用偷袭的方法杀害关羽而对孙权进行了大规模的战争，却在次年阴历六月被孙权打败。刘备死于公元223年阴历四月。

继承刘备皇位的是他的儿子，刘禅。刘备的丞相诸葛亮，在刘禅即位以后，继续作丞相。诸葛亮把蜀汉治理得很好，赢得了人民的拥戴，也把云南一个不断造反的少数民族领袖，孟获，感化了，成为忠于蜀汉的一个将军。诸葛亮其后从公元229至234年对曹魏进攻了五次，抵御了一次，打了几回胜仗，却未能赢得战争。

诸葛孔明是三国时期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此为南阳武侯祠里的诸葛孔明塑像）

诸葛亮在军事上的后继者姜维，也对曹魏作战，而未能成功。

孙权于222年战胜刘备以后，很后悔。他与他的子孙对蜀汉联盟，常常于蜀汉进攻曹魏之时，与蜀汉合作。

蜀汉在公元263年被曹魏征服。两年以后，曹魏本身的皇位却为一个权臣司马炎所篡。司马炎创立了一个晋朝（请不要把这个晋朝与春秋战国时期的晋国，混为一谈）。

东吴要等到公元280年才由于被晋朝吞并而结束。

为什么中国分而为三？曹操和他的两个敌手都不愿把中国变成一个分裂的国家。然而他们三人皆不曾能够使得中国重新合而为一。原因是，他们三人没有一个在能力上比得过刘邦或刘秀。

也许分而为三，暂时的或长期的，对中国并非坏事。人民与其活在像东汉末年那样的统一政府，上有昏君，下有贪污弄权、互相争斗的宦官与外戚，倒不如活在曹魏、蜀汉、东吴三国任何一国的政府之下。这三个政府皆比东汉末年的统一政府好很多。

已故的钱穆教授认为三国之时，缺乏一种可以令各地人民希望统一的意识形态。其他学者如劳榦及许倬云以为当时各地新的经济中心已经形成，鼓励人们趋向于政治的区域主义。

我认为一般人民及少数突出之人的脾气、情感与才干，也足以影响历史上每一时期的变动。

三国时期的经济情况　由于各军事首领之间的频繁战争，三国时期人口降到空前的低。当晋朝在公元280年灭掉东吴之时，全中国人口只有1616万人，比起公元157年的5648万，不到三分之一。

显然，在公元184年到280年那些扰攘的日子，死了的人或是无法结婚生子的人极多。但也有不少的人为了逃避兵役、劳役与纳税，而离开本籍（本人户籍的所在地），到外地或少数民族的区域去居住。也有些人投奔有权有势的大户，作为大户的客人或部曲，以避免自己的名字被列入正式户籍册子。

晋武帝退朝之后，在后宫乘羊拉的车，羊停在哪里，他就在哪里过夜。宫女们为了引来羊车，就在门口插了羊喜爱吃的竹叶，又在路上洒了盐汁（选自明刊本《帝鉴图说》）

所谓客人，和佃户的身份差不多。所谓部曲，便是私人军队的军官或兵士或私人团体的一份子。

私人军队与私人团体，在汉朝末年已有。那时候，普通的人民受到各种剥削与压迫，而有权有势的大户与他们的客人和部曲，不受税吏及其他官僚的欺凌。

当时国内的商业衰落到极点。从此一处到彼一处，从此一州到彼一州，人民携带货物或现款，很不安全。在曹魏境内，市场上没有货币，原因之一是货币的铜成分毫无标准。曹魏境内的商业，倒退到物物交易的方式（在这一点上，东吴与蜀汉均比曹魏较好）。

2．两晋时期

三个错误　司马炎在公元265年篡了曹魏，又在280年灭了东吴以后，犯了三个严重的错误。

第一个错误，他夺去了各省行政官吏的实权，令皇室司马氏成员以亲王身份治理人民，掌握军队。

第二个错误，他在自己的许多儿子之中，选择了最笨的一个，司马衷，作为他的太子。

第三个错误，他在许多朝臣的女儿之中，选择了心最野、相貌最难看、性情最残忍的一个，贾南风，作为太子的妃子。

司马炎死于公元290年，笨太子即位，长期的祸乱差不多立即发生。

八王之乱　八王之乱是贾南风造成的，她以前是笨太子的妃子，此时作了笨皇帝的皇后。

这八王，是汝南王司马亮（甲）、楚王司马玮（乙）、赵王司马伦（丙）、成都王司马颖（丁）、河间王司马（戊）、齐王司马礒（己）、长沙王司马（庚）、东海王司马越（辛）。我为了读者的方便，不称他们的真名字与封号，而改称他们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

贾南风在公元291年秘密下令几个官吏，叫他们去杀皇太后杨氏的父亲、宰相杨骏。他们遵照贾南风的密令，杀了杨骏。

然后，她又下令八王之中的乙，去杀死大司马甲，乙也遵命照办了。

再以后她宣称乙有杀死了甲之罪，便把乙处死。

于是，从公元291年阴历五月到300年阴历四月，足足九年，她作了中国实际上的统治者，笨皇帝让她为所欲为。

八王之中的丙，带兵来洛阳，杀了贾皇后，废了她的丈夫笨皇帝，于公元301年阴历正月自称皇帝。

三个月以后，八王之中的丁、戊、己，对丙作战，战胜，杀了丙，令笨皇帝复位。

此次战争，双方的伤亡达十万人左右。

丁、戊、己三人之中的己，于301年阴历六月大权独揽，做了事实上的皇帝。丁、戊二人不喜欢，就怂恿另一王，庚，来洛阳，攻打己。

庚果然带兵来攻打己，而杀了己。于是庚在公元302年阴历十二月作了事实上的统治者（这也许是丁、戊二人，事先答应了他如此做的）。

不久，丁、戊二人又怂恿八王之中的最后一王，辛，叫辛来洛阳夺庚的地位。辛果然来了，在304年阴历正月杀了庚，却不曾获得庚的地位，不曾能够成为中国事实上的君主。

在304年阴历三月，成为事实上统治者的，是丁，拥护他的是戊。丁留在洛阳，戊住在河南北部的邺城。

辛白干了一场，很怒。辛动员了很多盟友的军队，于304年阴历七月与305年阴历八月，对丁与戊分别进行大规模的战争，击败了丁，也击败了戊。丁、戊各自逃命到不同的地点，先后为八王以外的两个人，壬与癸，结束了性命。

辛达到了他的目的，作事实上的统治者，废了笨皇帝，杀了笨皇帝，立了司马炎的另一个儿子司马炽为晋朝第三个皇帝。这第三个皇帝是怀帝，他对辛下命令，叫他离开洛阳。于是辛带走所有的兵到了许昌，坐视怀帝在311年被匈奴人俘虏。

八王军队中的少数民族分子　八王的军队都有很多的少数民族分子（所谓鲜卑人、胡人、羌人等等），尤其是鲜卑人。有些鲜卑人行为不错，但另一些鲜卑人在洛阳、长安、邺城，肆意抢劫，有一次把成千的妇女赶到河里淹死。

所谓“五胡”氐人与羌人在新石器时代都曾经参加了中央地区华山周围的人们共同孕育一个新民族的工作。这个新民族，便是所谓华族，今日中华民族的最早的祖先。

换句话说，氐人与羌人在华族（雏形的中华民族）形成以前，早就住在中国了。他们与所谓汉人，同样早就是中国人。他们的确不是所谓胡人（或五胡之中的两种胡）。

在东汉之时，少数的汉人农夫与少数的羌人游牧者有了纠纷，其中有少数坏官吏与少数坏酋长，发展为长期的武装对抗，殃及很多爱和平的汉人与羌人。

马援将军是军人，也是一位信奉孔子教训的学者，他于公元第一世纪对羌人打了一个胜仗。以后，他欢迎羌人之中愿意进入汉朝领土的，来到洮河流域与渭水上游定居。他甚至让有些羌人部落深入内地，到西周与前汉的畿领，渭水下游。

四川北部与甘肃东部的氐人，正如四川西北部与陕西西南部的羌人，本是在当地住了若干代的原住民，西周与前汉的政府曾经让他们扩充牧地到汉水上游。

匈奴人是曾经骚扰了汉朝几十年的若干游牧部落，其后由于打了若干次败仗，娶了汉人女子，内部又发生争斗，才软化下来。

匈奴人自称与汉人同祖。他们自称为黄帝的苗裔，夏朝的遗民。这是一个有争论的问题，争论的来源是司马迁《史记》中的几句话。

王昭君

他们的有名的单于之一，呼韩邪，在公元前51年南来，愿意向汉朝皇帝称臣。汉朝皇帝予以接受。其后，在公元前48年，汉元帝把后宫女子王昭君嫁给他。他率领部下，定居于敦煌及其以东一大段长城之北。

匈奴此时早已分为南北，南北两个单于都向汉朝纳贡。呼韩邪以后一个南匈奴的单于叫做比，不仅纳贡，而且派遣了儿子来洛阳，留在洛阳，作为人质，以表示他的忠顺。

光武帝在公元50年，准许单于比，率领他的部落进入长城，定居于绥远的东南部，那可能是光武帝的一个错误。

曹操又重复了光武帝的错误。曹操让单于比及其部众的子孙更向南移，移到山西省中部偏西，太原与临汾之间。曹操把他们分建为五部，每部设一个帅。晋朝的第一个皇帝司马炎，把五部的帅，改称为督，兼管军政民政。帅与督的人选，都是从单于们的后裔中挑出来的。

少数民族之中的羯，其历史最难考。有些历史学家认为他们是匈奴的一支；也有人以为他们是来自石国（塔什干）。

住在中国北方边界之东的鲜卑人，其历史又另是一样。他们的老家是中国东北几省的原始森林。他们的远祖靠渔猎为生。

鲜卑人在学会了牧畜与种植以后，移居到草原地带，成为胡人（匈奴）的东边邻人，因此而被称为东胡，虽则他们在种族上与高鼻子而腮上有胡子的胡人并无相同之处。

东胡人对匈奴人在公元前2世纪，进行了一次激烈的战争，战败，分散为若干小国。有些东胡人，回到科尔沁的鲜卑山周围，于是才取得了“鲜卑”这个称号。

另一支东胡人，被称为乌桓。宇文氏是乌桓的领导部落之一。乌桓这个名称，与宇文这个名称，可能有某种关系（也许两者本是一个名词）。

还有一部分东胡人，被称为拓跋部族。拓跋移居今日山西大同一带，先后创立了代国与北魏。在此以前的拓跋，究竟住在哪里，尚有待于研究。

五胡乱华　五胡（五种少数民族）在八王之乱结束以前便已开始造反。

第一个规模较大的五胡之反，发生于贾南风皇后之时，公元296年。地点是甘肃南部。参加的有羌人、氐人、匈奴人。他们击败了一个郡与一个州的长官。他们的首领，先是一位匈奴人郝度元，后是一位氐人齐万年。

另一个造反的领袖，氐人杨茂搜，竟然能够建立一个小小的国家在今日天水县之南：仇池国。

这一次公元296年的乱事之主要原因，是中国西北部遭遇大旱，受害的不仅是少数民族，汉人也同样遭殃。当地的米价每一百斤高涨到两千文。

六年以后，公元302年，一个氐人领袖，李特，卷入了益州（四川）汉人与汉人的纠纷。李特及其氐人本是甘肃南部的居民，因逃荒而来到了四川，却遇到汉人与汉人之间为了争夺益州牧（长官）的官职而发生纠纷。李特与他的氐族朋友同时也害怕被汉人掳去，卖到别的地方当奴隶。于是他就揭竿而起，杀了益州牧。

李特只花了几个月的工夫，就把益州的大部分掌握，自称为益州牧。晋朝政府的当局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便在公元303年战胜李特，将他杀死。

李特的弟弟李雄，继续造反，而未被打败处死。李雄在公元304年阴历正月进入成都，建国，国号成都，自称成都国王。不久，他把他的国升格为大成帝国，自称大成皇帝。李雄做皇帝做了三十年之久。他的大成帝国是所谓五胡十六国最早的一国，到了公元347年才结束。

敦煌壁画所见汉化胡人

所谓十六国，实际上不只十六个。所谓五胡中的匈奴人、羯人、鲜卑人，都是入居中国已久的少数民族。至于氐人与羌人，我已经说过，他们是原住民或“土人”（“土人”不是一个适当的，良好的名称，他们应该被称为“中国人之前的中国人”才对）。

刘渊，这位匈奴人的首领，是在李特造反了以后两年，才发难于山西省中部而成为一位造反派大领袖的。

刘渊自称姓刘，虽则他的远世祖先，匈奴的单于，并非刘家的人。刘渊之冒姓刘，也有他的理由。若干代单于曾经与汉朝和亲而娶了汉朝的（刘氏）公主，这些公主也有生下儿子当了次一代的单于的。

刘渊在谈吐上颇像一位儒生，他实际上也确是一位儒生，他是在洛阳的国立大学（太学）的毕业生。

刘渊于造反以后，自称皇帝，定国号为汉（我在这本书内称它为“匈汉”）。他像李雄一样，于造反以后从未被晋朝政府的军队击败。

他的儿子刘聪与他不同，不是儒生。刘聪毫无儒家的仁爱心。刘聪杀了自己的哥哥（刘渊的长子），又任用了一名生性凶残的堂兄弟刘曜，叫刘曜攻打洛阳与长安，让刘曜在洛阳与长安屠杀了极多的汉人。

刘曜于公元318年继承刘聪为皇帝，他把国号改称为赵（历史学家称它为“前赵”，以别于石勒的“后赵”）。

石勒是羯人。石勒虽则也作战多次，却不曾肆意杀人。相反，他很推崇儒家思想，也热心于扩充教育。他的儿子，石虎，却没有他好。石虎不像人，像野兽。他名字叫虎，比虎更像兽，更喜欢流汉人的血。他所杀的汉人，比任何一个胡人所杀的汉人更多。

在石虎死后，后赵有四个在位不久的皇帝。石勒的一个养子，冉闵，于公元350年篡位，把后赵的国号（赵）改称为魏（我在这本书内，称它为“冉魏”）。

冉闵是汉人，亲眼看见了石虎屠杀那么多同族，早就想为同族报仇。他在篡得帝位以后之次年，公元351年，下命令杀尽国内所有的羯人。传说，结果有二十万之多的羯人男女老少被杀（这确实很过分。屠杀汉人的是石虎，并非所有的男女老少的羯人都杀过汉人。况且，孔子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冉闵既然不喜欢石勒屠杀自己的同族，就不应该屠杀别人的同族）。传说，有若干高鼻深目的汉人，也被冉闵的兵士杀了。

冉闵因此而国亡身灭。一位“前燕”的君主慕容带兵来到冉闵的国都邺城，把冉闵捉住杀了。

此后，这个前燕国便与前秦国一较短长。前秦国胜利。前燕国为鲜卑人慕容氏所创立，前秦国是氐人所创立。

前秦国的国都在长安。它的第三个国君，苻坚，不仅是一位受过教育的人，而且是很开明的君主，对任何种族不存偏见。

王猛为前秦名将，治理京城有功，一年中升了五次官

他任用汉人王猛为宰相，把国家治得很好。在他的国境之内，所有的大路都在两旁栽了树，对旅行的人民一概用政府的钱招待食住。另一德政，是他到处都设立了学校。苻坚真像一位中国儒家，而够得上称为符合儒家标准的君主。

他不但战胜了前燕，吞并了前燕，也吞并了当时中国北方所有的其他国家。

王猛死后，苻坚在公元383年动员了将近一百万人，进攻南方的晋朝（东晋），前锋扎在安徽中部一条小河（淝水）的河岸。晋朝来与他对抗的兵只有五万。

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之外，苻坚竟被晋朝政府的五万兵打得大败全输。苻坚跑回长安，丢掉一部分土地给晋，也丢掉大部分的土地给若干小国。两年以后，公元385年，他被他的一个部下姚苌捉住，杀死。

姚苌是一个羌人。姚苌所创建的国也叫做秦（历史学家称之为后秦）。当时，前燕在中国北方的东部复国（历史学家称之为后燕）。在中国北方的西北部又有一个“后凉”。此外，还有西秦、西燕、西凉、北燕等等。

中国北方要等到公元439年才重新统一于北魏之手。北魏的统治者是鲜卑人之中的拓跋族。

全中国，包括南方与北方，要等到再过一百五十年，到公元589年，才完全重新统一。完成这个重新统一的，是一个在北方的汉人的朝代：隋。

在南方的晋朝政府（东晋），有过四位将军试图收复在北方的领土。其中有两位失败。另有两位，桓温与刘裕，做到了收复洛阳，刘裕而且也收复了长安。

他们两位，本来是都可以收复全部的北方的。

不幸，他们两位都不曾获得东晋政府之中重要政治人物的支持，也不曾获得人民之中重要人物的支持。在朝在野的重要人物都已经被南京与其他南方城市的繁华生活所软化了。

刘裕下决心，自己当皇帝，不再听命于朝廷中的任何娘娘腔的大官。他在公元420年篡了东晋皇帝之位，定国号为宋（历史学家称之为刘宋），篡了位以后，他却不曾再行北伐。

北魏之统一北方，是在刘裕篡晋以后第十九年，公元439年。

让我们梳理一下两晋时期，所有的国家之国名及其统治者的族别。

（a）五个燕国

（1）前燕（鲜卑人慕容廆）

（2）后燕（鲜卑人慕容垂）

（3）北燕（汉人冯跋）

（4）南燕（鲜卑人慕容德）

（5）西燕（鲜卑人慕容冲）

（b）五个凉国

（6）前凉（汉人张轨）

（7）后凉（氐人吕光）

（8）南凉（鲜卑人秃发乌孤）

（9）北凉（匈奴人沮渠蒙逊）

（10）西凉（汉人李詗）

（c）三个秦国

（11）前秦（氐人苻坚）

（12）后秦（羌人姚苌）

（13）西秦（鲜卑人乞伏国仁）

（d）匈汉与两赵

（14）匈汉（匈奴人刘渊）

（15）前赵（匈奴人刘曜）

（16）后赵（羯人石勒）

（e）两个朝代的国

（17）代（鲜卑人拓跋倚卢）

（18）北魏（鲜卑人拓跋皀）

（f）其他

（19）成（氐人李特）

（20）冉魏（汉人冉闵）

（21）匈夏（匈奴人赫连勃勃）

（22）仇池（氐人杨茂搜）

3．南北朝时期

两晋时期结束以后，继之而起的是南北朝时期。

南朝　在两晋以后的南北朝时期，南方刘裕的刘宋（420～479），时间不长。其后的南方的三个朝代为南齐（479～502）、萧梁（502～557）、陈（557～589），也是如此。

北朝　北方从公元439年到589年，有过六个朝代：北魏（386～534）；由北魏分裂而成的东魏（534～550）与西魏（535～556）；以及东西两魏的代替者北齐（550～577）与北周（557～581）；最后，有隋（581～618）。

南方与北方的进步　在南北朝时期的一百五十年中，中国虽则分为南北二国，相对峙，但南方的统治者与人民在科学与文学上有不小的成就。北方的学者，则鼓励北魏孝文帝实行了均田制，也命令了鲜卑族人民改说汉语，模仿汉人风俗。这些学者对儒家经典作了很多考订的工作，也在北周之时创行了三种行政权力分立的政治结构。

这三种行政权力，是（1）决策的中书省；（2）勘正的门下省；（3）执行的尚书省。

北周并且实行了所谓府兵制度。分全国为若干大、中、小的府，每府接受若干标准颇高的志愿兵，加以定期的训练。

公元485年的均田制　北方最大的盛举，是北魏孝文帝在公元485年所颁布的均田令。

这均田制从485年施行到780年，经过了几个朝代，而只有小小的修改，十分成功。

均田制并未没收任何人的田产。它只是给无田的人以免费的田。任何一个年满十五岁的男人，都可以申请而领到20亩永业田，死后可以传给继承人。此外，这个年满十五岁的男子，又可以领到40亩田，而使用到七十足岁退休之时，或在死亡的时候，倘若他在七十足岁以前死亡。每个妇女，也可以领到20亩，从十五足岁使用到七十足岁，或使用到七十足岁以前本人死亡之时。在原则上，她不能如男子一样领取永业田20亩。但在事实上，她可以于父亲死后或丈夫死后享有父亲或丈夫遗留下的20亩永业田。

倘若领田的人蓄有奴隶，则可以多领若干亩。有一个男奴，则多领40亩，有一个女奴，则多领20亩，如奴隶超过一个，则以此类推。倘若领田的人有牛，则每有一头牛，可以多领30亩，但因牛而领到的田，其总数不得超过120亩。

每一个一夫一妻的户，每年须缴纳二百斤的粟（小米）。当时的斤，与今日的英磅相差不远。另外，又缴绢（丝织的布）一匹（4丈）。

均田制之所以能施行，由于当时北方的农民死于兵乱的很多，逃往南方去的也不少，因此而闲着的荒田很够分配。

荒田多到足够均田制施行三百年左右（确数为二百九十五年）。到了公元780年，唐朝政府财政大臣杨炎才宣布从次年阴历正月开始，政府不再颁发田地。同时，每个农民也可以取得全部所耕地的所有权。从此，所谓租庸调的三者，亦即作为租税的谷、作为庸税的服役日子，及作为调税的绢或布，不再以谷子、服役的日子与绢分别收缴，而合并为一种税，改纳铜钱，每年分作夏秋两次收缴（这个法令被称作两税法，其实不是两种税，而只是分作两次缴纳的税）。

佛教的兴盛　南北朝时期，佛教在南方与北方都很兴盛。

中国在古时有对祖先的崇拜，有对天（上帝）及山川诸小神的崇拜。但那时对天的崇拜是皇帝的特权，对山川小神的崇拜是诸侯的特权。对祖先的崇拜起初也是天子的特权，其后大贵族也有了此项特权；再其后小贵族也有；要等到战国时期，这个特权才为一般人民所分享。祖先崇拜没有很多的礼仪或神学，不能与西方的教会相比。

孔子本人是颇有宗教情操的人，但是他从来不想创造一个教会，或一个有教会的宗教，或无教会的宗教。他只想作一个教育家，结果成了一个教育家，一个很伟大的教育家。

佛教于东汉明帝之时，正式在中国开始流传。最早的两位来华高僧是摄摩腾与竺法兰。佛教填补了一个空隙，也满足了一个需要。它给了平民与大人物以一种希望，一种安慰，一种对于人生之苦的合理化的解释，与一种和其他佛教徒共享的社会地位。它给了一个平凡的中国人以某种社会团体的会员的身份，使得他不再觉得孤单或是被漠视。佛教在事实上改善了他所过的没有什么意义的、而且常常是痛苦的日子。

北朝时期的菩萨造像（新疆库车库木土喇石窟）

南北朝之时，北方的那些在中国已经定居了若干世代的少数民族，或新自草原入居的游牧之民，其感受也和被他们征服的汉人差不多，也感觉孤单、苦闷。

在公元534年，北方有三万个之多的寺庙，仅仅洛阳一地便有一千三百六十七个。和尚与尼姑的总数超过两百万人。平民之中，十家有九家是佛教信徒。

南方全部共有寺庙多少，平民每十家有几家是佛教徒，没有统计。但是我们知道，仅仅南京一城，于萧梁一朝（从公元502年至557年）之时，也有七百个寺庙，超过洛阳寺庙的半数。平民之中的佛教信徒所占的百分数，大概比北方的平民少不了太多。

佛教兴盛的副产品，是在各地从地的深处冒出来的成百成千的殿堂、洞窟、宝塔等等建筑杰作；以及这些殿堂、洞窟、宝塔内部的佛像、罗汉像、菩萨像、信徒像等等雕刻杰作与绘画杰作。

莫高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