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秦汉

中国第二次融合，从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统一开始，于汉朝优良的四百多年统治之中获得巩固。

在这四百多年期间，西方地中海周围各地，也被统一在后期共和与早期帝国的罗马之下。

秦朝废除了晚周（战国）的若干分立性制度与机构。汉朝用若干合理的措施，使得中国人民互认为属于一个家庭。

1．秦始皇

秦始皇嬴政

秦始皇除了焚毁当时若干的书籍以外，也活埋了几十个方士与几百名儒生。这些方士未能兑现他们关于长生不老的诺言；儒生的罪名是妖言惑众。

秦始皇也做了几件好事，例如把燕、赵在北方的长城连结起来，成为更长的城，以防止游牧之民进入中国来抢掠。

他也是真正统一中国的人，功不可掩。他扫除了战国七雄之中的其他六雄，把全国各郡各县都交给雇用的官吏来治理，不许任何人有封建采邑，或管理这采邑之上的人民。

他也造了一个公路网与若干运河，包括那连接黄河与淮河的鸿沟，以及连接长江的支流湘江与西江的支流漓江的灵渠，也维持了吴国所造的淮河与长江之间的邗沟。

另外，他又做了几件事把中国各地真正统一成一个国家：把度量衡加以标准化；把全国文字改为简单的小篆。在他之前，各国各有其不同的度量衡，也各有其不同的大篆文字，既复杂而又难认。

2．刘邦

反秦革命爆发于公元前206年阴历七月，距秦始皇之死才有四年。刘邦是这次革命的领袖之一。他没有受过多少教育，生平热爱女人与酒，在参加这次革命之时，已经进入中年。

汉高祖刘邦

另一革命领袖是项羽，力量最强。项羽于击败了秦朝军队以后，把中国分封了若干王，以他自己与他的若干朋友，以及战国七雄的六雄之后裔为王。他封刘邦为汉王，以汉水上游及四川为地盘；同时以楚国的旧领土一部分为自己的地盘，封自己为西楚霸王，兼为楚国以西诸新国的国王之霸主。

刘邦对战略与战术差不多完全无知，项羽则是一位有能力的将军，他的叔父是将军，他的祖父也是将军。项羽年纪比刘邦轻得多，死的时候只有三十二岁。

刘邦之所以能战胜项羽，是由于他有自知之明，懂得任用比他高明的军人与文人。项羽却以为自己比任何人聪明、勇敢、幸运，于是差不多每一仗都要自己亲自指挥。

刘邦建立了一个朝代（在历史上称为汉朝），这朝代有二十八位皇帝，存在了四百年以上。汉朝存在了如此之久，可能超出刘邦自己的预料。

他死后被尊为高皇帝。他配得上享有如此的尊称，他的朝代也配得享国甚久。因为，他对人民很好，他减轻了秦朝对人民的刑罚。

他沿用了秦朝中央政府之以三个大官分掌要政（丞相管民政、太尉管军政、御史大夫管监察）。他也沿用了秦的郡县式的地方政府，但略加修改。秦彻底取消了分封诸侯的制度；刘邦替自己保留了十五个郡，以其余各郡分封了若干王与侯，成立王国与侯国。刘邦的制度，不是完全的郡县制度，而是郡县与诸侯国并存的郡国制度。

3．从汉惠帝到汉景帝

刘邦的长子兼继承人，第二位汉朝皇帝，惠帝，取消了秦的一条禁令，准许人民持有儒家经典与各家书籍及秦国以外各国的历史。

汉朝第三位皇帝，少帝，是一个孩子。国家政务全由他的祖母吕后主持。少帝之后的另一个少帝，是吕氏抱来的非刘姓之子，不曾被汉朝大臣承认为汉朝的皇帝。第四位皇帝是文帝，刘邦的另一个儿子。文帝很好，他竭力为了人民而节省。例如，他曾经下令给宫中的妇女，不许她们穿长裙子，也不许她们多买新衣服，等等。他节省下来的财富十分的多，使得他能够从公元前178年开始，减收全国土地税一半，十一年以后，他把土地税完全免了。

汉文帝和汉景帝。西汉文帝、景帝两代四十年左右的时间，政治稳定，经济生产显著发展，历来被视为封建社会的“盛世”，史称“文景之治”

第五个皇帝是文帝的儿子，景帝。景帝也是节俭爱民的。他虽然又收土地税，却把税率从收获的十五分之一减为三十分之一。

在景帝之时，有七个诸侯国的国王，在公元154年造反，史称“吴楚七国之乱”。他们之所以造反，是听到人说，景帝将要收回封给他们的地盘。他们集合了二十万兵，向京都长安攻来。景帝用中央的军队，把他们完全打败。

景帝战胜了造反的七国国王以后，把汉朝中国从一小半领土由中央直辖，一大半分封诸侯，改为在事实上完全由中央直辖。他委派官吏到每一个王国与侯国，代替他们管理人民，代替他们收税。王与侯从此只是有虚衔、吃干俸的闲人，不再有任何权力。

刘邦所定的规矩是：贵族只有两级：王与侯。没有公、伯、子、男。他起先也封了几个异姓的功臣为王。不久，这几个异姓的王都因有造反嫌疑而被杀掉。刘邦下令：此后，只有姓刘的才能被封为王。

4．武帝

景帝的儿子武帝，是汉朝第六个皇帝。

此人是汉朝皇帝之中最能干的一个。他把汉朝的领土，用武力扩充了一倍，征服了在浙江的东越，在福建的闽越，在广东、广西与越南北部的“南越”，在高丽半岛北半边的朝鲜，在四川的笮国与邛国，在云南的滇国与昆明国，以及甘肃西北部的匈奴所占的河西走廊，在贵州的夜郎。

汉武帝用四十三年打垮了匈奴，却也弄得民穷财尽

他对匈奴断断续续的作战有四十三年之久，从公元前133年到前90年。当时匈奴拥有内外蒙古与新疆北部。武帝对匈奴所打的仗以公元前119年的为最激烈，他除了步兵以外，动员了骑兵十四万人马。

在武帝大规模对匈奴作战以前，匈奴常常进入长城，侵略中国，杀害中国农民的妻儿，抢夺农民的谷子。

武帝又作了不少其他的事，例如设立了很多学校于全国各地，也设立了一个太学在京城长安（长安在今日叫做西安市，西安市包括市区与郊外若干县，其中的一个县名叫长安县）。

武帝一方面准许各派学术，各种宗教，在一般人民与知识分子之间流行而发达；另一方面规定各级学校的课程都要列入孔子的经典。

于是，他帮助儒家思想在以后两千年来成为中国思想界的主流，使得儒家思想成为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武帝的私人生活并不快乐。他知道人民恨他抽税甚重，恨他把盐、铁、酒三种生意与各地之间其他商品的远程贸易一概由政府“国营”。他进行了许多战争，需要钱，事实上也许不得不如此，但人民不能谅解。

他也知道，宫中成千的女人也在恨他。这些女人多数希望他死，他死了，她们之中不曾在夜间服侍过他的，便可以被放出深宫，回娘家或是嫁人。

在公元前92年到前90年，谣传宫中有些女人用巫蛊的方法，咒他死。他接到密告，于是搜查有犯罪嫌疑的人，结果把几百人抓去处死。他的皇后、几个将军、一个丞相，都受了怀疑，而先后畏罪自杀。他的太子被逼得率兵抗命，于战败以后也自杀了。

武帝死于公元前87年，七十一足岁之时。

5．汉朝前半期的其他皇帝

武帝的玄孙，宣帝，在公元前72年也对匈奴作战了一次，获胜。

在宣帝以后，有三个皇帝：元帝、成帝、哀帝深受儒家的熏陶，对邻国维持和平，对国内犯法的人常常大赦。

这三个皇帝以后的一个皇帝，平帝，是傀儡。他被一个有野心的文人玩弄。这个文人姓王名莽。王莽标榜迎合人心的主张，他主张限制大地主的土地，他主张解放奴隶。

6．大地主的大地产与奴隶

公元2年（汉平帝元始二年），全中国的人口总数约5959万人，分为1200多万户。当时，全国的已耕地，已有很多属于大地主，而不属于一般农民。

大地主有些是王侯，有些是大果园的园主，矿场的场主，工厂的厂主。

每一家农民收获了谷以后，全家四个或五个人吃，又要以谷类纳土地税给政府，所剩无几。这无几的剩谷，农民要尽快拿到市场卖出，取得铜钱来缴纳土地税以外的种种税，包括成年男子每年须纳的丁税一百二十钱，全户的户税每年二百钱，以及“过更”钱（代替那每年三天到边疆服役的钱）三百钱。遇到年成不好，收获不够应付各项开支，或是年成太好而谷子的价极低，或家中有人生病或有人死，需要埋葬，农民就必须卖掉一部分田产或全部的田产了。

倘若田产早就卖光，农民便只好卖儿女或自己，于是成为奴隶。

另外两种奴隶，是战场上的俘虏，或牢里的囚犯。

汉朝的前半期，被历史学家称为“西汉”。我们不知道西汉末年（亦即平帝之时）全中国的奴隶究竟有多少。不管是多是少，奴隶总而言之是有。

7．王莽

王莽挺身而出，为奴隶与贫农抱不平。他明白表示，要把奴隶解放，要把任何人的田地的面积加以限制。

在京城与外州外郡外县，成千的知识分子写出文章，赞成他的主张。

王莽

王莽是一位侯爵，兼外戚。他的姑母王政君，作过汉元帝的皇后、汉成帝的皇太后，是汉平帝时候的太皇太后兼摄政者。

王政君以太皇太后兼摄政的身份，任命娘家侄儿王莽为大司马，主持政务。

五年三个月以后，公元6年阳历一月，王莽毒死了平帝，叫一个两岁的小孩子当候补皇帝，自己作了“代理皇帝”（假皇帝）。过了三年，公元9年，王莽废掉这个候补皇帝，自为皇帝，创立了一个朝代，“新朝”。

他即皇帝位以后，首先做的事情之一，是下诏处理奴隶问题。他在这篇诏书里面，并不践诺言解放奴隶，而是命令奴隶主保有他们的奴隶，不许卖出（也不许买进新的奴隶）。他命令奴隶主，不许再称奴隶为奴隶，要改称奴隶为“私人的部下”（私属）。

他又颁诏处理大地主问题：所有的田地都改称“王田”，属于皇帝所有。一切的地主都改为皇帝的佃户，不许买土地，也不许卖土地。凡是土地有九百亩以上的人，都必须把超过部分的余田分给亲戚邻里。

于是，所有的奴隶主都仍旧当奴隶主，不必解放奴隶。所有的大地主，也仍旧当大地主，只是在名义上分了余田给亲戚邻里，而亲戚邻里在得了贿赂以后，也就帮大地主欺骗朝廷，说是收到了余田。

王莽在当了皇帝的第四年，索性又下诏说奴隶与大地主两大问题，已经解决，人民不必再操心。

最后，在公元23年，王莽被老百姓杀死。老百姓已经造反。老百姓之所以造反，不是因为王莽没有践言解放奴隶与限制地主的田地（虽则他的信用已大受影响），而是因为他抓了很多人作为新的奴隶，大大增加了全国奴隶的数目，这些新的奴隶所犯的罪，是模仿了王莽制造不值钱的伪币。

王莽自己用了少量的铜，制造了面额甚大的钱。他造出的当十的钱，其铜量却没有十个一文钱的重。他同时制了当五十、当五千的钱，其铜量也远不及五十钱或五千钱的重。

王莽自己不守法，而老百姓学他的样，他便抓来判刑，降为奴隶。

王莽之所以制造伪币，由于他对匈奴进行了不必要的战争，需要大量的钱。匈奴这时早已与中国和平相处，而王莽偏要刺激他们，逼他们造反。战争发生以后，王莽又没有本事击败匈奴，而把战争延长了下去，于是又引发了国内人民的起义。结果是王莽被杀，新朝短命而终。

8．刘秀

汉朝在公元25年被刘秀恢复。刘秀是汉高祖刘邦的九世孙、景帝之子长沙王刘发一系的苗裔。刘秀以后的汉朝，历史家称之为“东汉”。

刘秀参加了人民反王莽的革命，为革命领袖之一。王莽死后，刘秀战胜了其他的革命领袖，称帝。

他死后被尊为光武帝。刘秀从来不曾标榜改革，却在事实上施行了改革。他解放了所有被王莽抓来而判为奴隶的新奴隶；他也命令了旧奴隶的主人，以和平协商的方式解放他们的旧奴隶。他又规定：主人对于逃走的奴隶，不许追赶捉回。

光武帝也设法根除大地主的问题。他不愿让富人永久富下去。他削减了王侯的俸禄与高级官吏的薪水，不让他们有太多省下的钱去投资在地产上。

汉光武帝刘秀有学问、会用兵，是东汉王朝的建立者

他减了税，使得政府的收入比王莽篡位以前少。他同时也减了政府的支出，以平衡政府的收支。他取消了军队的一年一度的大演习，也关闭了玉门关，不与今日新疆及他处的西域各国往来，以省却若干靡费，避免卷入各国之间的纠纷。

9．明帝

光武帝的儿子明帝，重视学术。他在东汉京都洛阳建筑了很大的太学校园（辟雍），他自己亲临这座太学，礼敬资深教授。

明帝也派代表去印度，探询佛教的实况。代表从印度回到洛阳之时，有两个印度人同来。这两人是佛教的学者，其后与中国佛教徒合作，译了几部佛经。

佛经记载了乔达摩·悉达多的话。乔达摩·悉达多是释迦族的一位牟尼（智者），被他的信徒尊称为佛（觉者）与如来。

10．和帝

明帝的孙儿，和帝，不是一个真爱和平的皇帝。他派遣了几个将军到外蒙古与新疆北部，在公元91年击溃在那里的北匈奴。北匈奴因此而向西迁移到中央亚细亚的西部。他们之中的一部分，其后又迁移到今日的土耳其。南匈奴早就在公元前33年与公元48年，先后两度归降了汉朝。此时，已被安顿在绥远的东南部。

和帝的将军之一，班超，在新疆南部扫除了北匈奴的势力，重新奠定了中国在当地的声威，而且其后又抗拒了大月氏国王的干涉，俘虏了这位国王的兵士七万人，重新打通了丝织品的贸易大道（丝绸之路）。

11．东汉末了的几个皇帝

和帝以后的皇帝，多数短命而死。他们之死，或是由于后宫妃嫔太多，或是由于遭遇了宦官与外戚的毒害。

宦官与外戚分为两个派系，互以阴谋相斗；有时候宦官当权，有时候外戚当权。他们两派都不再像武帝与其他的皇帝选用全国各地的青年人才，他们只用肯与他们同流合污的人。

汉和帝

公元184年，号称有三十六万人之多的有组织的人民，头上包了黄巾，称为“黄巾军”，对汉朝政府造反。黄巾军失败以后，又有若干武人纷纷割据。于是，东汉在公元220年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