蕲春医药发展简史考
王 剑
蕲春因李时珍而出名，李时珍因诞生于蕲州而成就。因此，研究蕲春医药文化土壤不啻为一大宗要。笔者于2003年11月作为蕲春县医药界代表特邀出席首届中国中医药发展大会并作发言，产生了一定的影响。现应《蕲春文化研究》主编之约，我将这个发言整理如下。
公元前201年，即汉高祖6年设置江夏郡，辖14县，蕲春县位列，域治今天的浠水、罗田、英山和武穴的西北部。“蕲春”之名始见于文史。而在这之前更早的周朝，即公元前770年，考郭璞注《尔雅》一文，载有“蕲”。今人考，蕲乃中药蘼芜。《尔雅》另载：“茭，牛蕲也。”牛蕲即今之马蕲，郭璞注云当归为“山蕲”、“白蕲”。在周朝，蕲春之“蕲”字，是作为药物之名出现的。比《尔雅》稍晚的《吕氏春秋》还载：“菜之美者，有云梦之芹。云梦，楚地也。楚地有蕲州、蕲县……，地产多芹故字从芹，蕲亦音芹。”由此可知，蕲春之“蕲”，因芹而得字。不过当时未设县治，也未联“春”。500年后，蕲地因医药而驰名，汉
高祖便赐名“春”。春，寓意万物复苏，盎然昌盛也，与蕲字联词，可见当时朝廷对蕲人蕲地之厚望乎。
东汉到南北朝，其距400余年，中国陷入分裂状况，战事频仍。处于“吴头楚尾、荆扬交会”的蕲州成兵家必争之地。时蕲州医药文化虽呈“盖东西之极盛”，仍不免受战乱之殃。冠南北之态势终未形成，不能不说是蕲人乃到楚人的一大遗憾。至唐代，蕲春经济、文化渐复苏，医药业应运而兴，设馆授学乃蕲春人之创造。《蕲州志》载：“立有医学，学生15人，设医学博士、助教各一人。”这是不是中国最早的医学院？笔者未考证，因此不敢枉断。不过由此可以看出，从医到药、从药到学，唐代的蕲春就构建了我国中医药学的脉络与框架，可不简单兮！医药学的兴起使蕲药声名雀起，朝野青睐。志载：“且向朝廷进贡的常有白花蛇、乌梢蛇等名贵药材每多于相邻各州。”宋代的蕲州医药业日趋鼎盛，成为长江中游的集散中心。州城药肆林立，药种齐
全，购销两旺。值得称道的是，这时蕲州药肆就有配成的药方、备有煎熟的汤药出售。南宋诗人陆游于公元1170年自江西调任四川乘船溯江而上，闻蕲州名，当船行至牯牛洲时，看到右岸街市繁华，便作停留计，游逛多时，感受良深。到四川后他写了一篇《入蜀记》，其中专记：“八月十五日……是日，买熟药于蕲口
市，药贴中皆有煎者所须，如薄荷、乌梅之类，此等皆客中不可仓卒求者。药肆用心于此，亦可嘉也！”需要说明的是，当时陆游游的并不是真正的蕲州，而是隶属于蕲州的蕲口镇，也就是现在的蕲州挂口河一带，当时的蕲州在今天的罗州城旧址。小小的蕲口镇居然吸引了大诗人的眼球，好不了得？蕲州因药而出名，
墨客骚人趋之若鹜，这里留有王安石、苏东坡、韩愈、白居易、刘禹锡、司马光、朱熹的墨迹，且王安石、苏东坡多次到蕲观景，留下“千门万户悬菖艾，出城十里闻药香”的绝妙诗句。
受当地“医行药至”的影响，造就了宋代蕲人伤寒病理学家庞安时。庞氏是蕲水人，即今天的浠水县，宋代称蕲水，隶蕲州。庞氏以善治伤寒而著称，苏东坡赞其“精于伤寒，妙得长沙遗旨。”庞氏研究伤寒，上朔《内》、《难》二经，旁及诸家，参以已见，多所发挥，著有《伤寒总病论》六卷，是一部研究伤寒病理
极有影响的书，为世人所重。宋元时期，蕲州名医辈出。世代业儒的州人谢与权，尤善医理，常能“望”而断病，不用诊脉，足见医精道深。受庞安时学说影响，精通温病辨证，虽未留医著
，但其医案多有收入清光绪八年刻本《黄州府志》和民国二十六年《丛书集成》。堪为中华医学文化之瑰宝。明代是我国中医药学的鼎盛时期。明初，朱元璋基于巩固政权的需要，实行休养
生息政策。诏告臣民：“天下初定，百姓财力俱困，譬如初飞之鸟，不可拔其羽，新植之木，不可摇其根，要在安养生息之。”在这一国策下，建立了较严密的医药管理体系，制定了相关的业医法律。中医药事业渐趋繁荣，官办中医药机构相继诞生，民办诊所、药店如雨后春笋，郎中游医似蚁群游动，医学人才受到了
高度重视。在这一形势下，明正德十一年，即公元1516年，知州李纯建于府署西南设医学、典科各一所，掌管医药，州城建有惠民药局，设民房一间，为贫民供药。
明万历年间，即公元1573——1620年，州城荆王府设良医所，有良医正、副各一员，为官方设立的对外诊所。明嘉靖四十二年，即公元1563年，州城东北建起阳明书院，崇正书院，理学名家顾问、顾阙兄弟主讲。除业儒诸生士子数百人外，有方伎人士达百余。此时李时珍是阳明书院业儒者一。
作为有深厚医药底蕴的蕲州，崇医重文已成脉气，“不为良相，愿为良医”成了许多有识之仕的最佳选择，相继投身医药业，致力于病药理研究中，旨在悬壶济世，拯民于疾。“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此俚语，充斥于市，形成了蕲州几十代人的世界观。在众多医药世家中，李时珍父子的成就最为瞩目。时珍父李言闻，字子郁，幼业儒，博通精史。嘉靖二十八年，即公元1549年取贡生，中年弃儒习医，属后来者。只因刻苦专攻，造诣极深，后被朝廷录为太医院吏目，晚年辞归故里，设诊所
于玄妙观。言闻平生著述甚多，现存有《医学八脉》、《四诊发明》、《痘科证治》、《人参传》、《蕲艾传》等著。李时珍，字东璧，晚号濒湖山人，李言闻之次子。时珍幼习儒，年十四补诸生，
后三试于乡皆不第，遂刻志读书，十年不出户阈，上自坟典，下及子史百家，先被楚王府聘为奉祠，掌良医所事，后被荐于朝，授太医院判，一岁告归乡梓，经过近三十年的奋发编修，广采博征，辨疑订误，考古证今，三易其稿，完成历史巨著《本草纲目》，其间另著《濒湖脉学》、《奇经八脉考》、《三焦客难》、《命门考》、《白花蛇传》、《五脏图论》、《濒湖医学》、《濒湖集简方》等
，为我国医药学的发展作出了杰出的贡献，使业界同仁仅能望其项背。不仅如此，李时珍还“千里就药于门，立活不取值。”用今天的话来讲就是乐于义诊的意思，其医德医风在民间广泛地传颂着。造就李时珍父子事业的辉煌，固然与他们脚踏实地含辛茹苦有关。另一方面，地理环境不可小觑。此一时期，州城精于医道者人众，有乐善好施人士张慕恺；有精于医术的“隐医”庞宪（号鹿门）；有被选于太医院的韩泰（字道城）；有善医、活人不取值的李正伯；还有以医名燕齐淮的郝守道；人称荆藩良医的浦心韦等。顾景星父顾天赐的医道也是享负盛名的。这些名医大家均在李时珍父子前后出世，形成了簇拥的明星群。受此影响，蕲州府所辖的罗田明末又诞生了一位著名的医学家万全。万全，字密斋，世业医，祖杏坡，父筐，皆以医名世。万全潜心家学，通晓各科，尤精痘疹，著有《万密斋医学全书》，《素问浅解》、《本
草拾珠》、《伤寒蠡测》、《痘疹碎金赋》等书。罗田还有精通医学的张仁趾；“寿世名家”、施药济贫的张星，业歧黄的尚名芹；少为僧，触类旁通的凤角堪舆、奇门符水，尤圣于医的万福敦。蕲州府所辖的蕲水（今浠水）有补太医院医士易坤；通天文、精于医的黄廉，著有《伤寒摘锦》、《痘疹经验秘方》传世；
有中武进士，素精医术，济人为乐的江鹏龙等。隶蕲州府且与州城一垅之隔的广济人氏胡献琛的医术医德传颂民间；精通脉理，号称“医冠楚黄”的蔡绍癸声震鄂赣；还有精于药性的张拱治，弃学籍、隐于医的陈定中也是名噪一时。
清初，历经张献忠屠城的蕲州百业凋零，经年积时，最先恢复的仍是医药业，三个春秋便见一斑。清《蕲州志》载：“蕲人通艺术者，自方诊以来，他技无闻，谓不知医者不孝，盖技也进于道矣。”“抑濒湖、鹿门诸前辈指授渊源，有独得者与！”蕲州区域又形成了一个新的医学群体：陈汉，嗜学好古，长于医道，著
《医门集要》二十五卷；其弟正谊、正浩俱有造就；萧铨，学识渊博，兼精歧黄术，著《易简方书》十卷；李泽博，才识过人，乐善好施，以医名世，著《津梁医书》；陈其殷，仕途失意，专攻歧黄，著《脉法指掌》、《经络会解》、《古方辨略》、《新方解略》、《医学指要》等书；陈雍龙善医，方多奇中，著《医
方三昧》。晚清还有张禹文、张伯兴、张早香、汤云安等名医。比邻的广济也诞生一位杰出的医学家，名叫杨际泰，在食难果腹的境况下，集数十年之心血，著成《医学述要》三十六卷，为后世所崇。同时研制成戒毒良方，解救受鸦片之毒害的国民，其方药仍被延用。除此外，广济、浠水、罗田、英山等县又出现了一
批有影响的医学家。名医的涌现促进了中药业的发展。据考，清同治年间（公元1867年），同属蕲州管辖的大冶县金牛镇人贺子儒来蕲州东长街兴办“贺疗春”药店，批零兼营，在药业界占领先地位。紧接着，又相继出现了“江西帮”、“咸宁帮”，不同的制药技术传入蕲州，其后，“刘万师”、“刘万龙”、“刘万山”、“童庆堂”、“童仁堂”、“香山堂”、“济一公”、“韩春生”药店如雨后春笋般出现，把蕲州东长街那条窄窄的弄巷挤得满满的，使蕲药出现了一个难得的辉煌期。
民国，随着西医传入，国民党政府提出“废除旧医案”，蕲春中医药业不可避免地受到极大冲击，然仍有不少志士名医奔走呼号。据考，民国九年，州人管汉和、李少侯发起，组织蕲州十几位中医药名士成立了国医研究会，定期组织医学理
论研究，开展临床交流，拯救蕲州中医药于濒危之际。同期，药业加工不乏其市，象“干春生”、“培德堂”、“天宝堂”药号再度挂牌。民国三十七年有关资料统计，蕲春境内中医药从业304人，中医诊所104家，为在战乱年代蕲春人民抗日救国、防疫治病作出了较大的贡献。
蕲春中医药源远流长，经历盛、衰、昌、挫、兴多个时期。作为一个小小的州县，对我国中医药学作出如此之大的贡献，在我国两千多个县中是独一无二的。纵观历史，莫不与蕲春人民好学求进有关。在封建社会，读书人只有做官一条路，然而官道窄窄涌者众，更多的读书人则一事无成抱恨终身，当隐士入旁流的亦不少，然而蕲春人却选择了另一条路，这就是悬壶济世拯民于疾，堪称那个时代独一无二的科学精神。蕲春县因此被称为“教授县”而名世。说到这里，笔者突发奇想，若将蕲春命名为中国的“中医中药县”，堪不是别的地方可以比拟的呀！
（作者单位：蕲春县人大常委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