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 21 强攻

21 强攻

西尔弗的身影刚一消失,两眼紧盯着他的背影的船长便转身进了木屋。他发现除了格雷外,每一个人都擅离了自己的岗位,此时我第一次看见船长变得怒不可遏。

“各就各位!”他大声喝道。当我们蹑手蹑脚溜回各自的位置后,他又说道:“格雷,你能像一位真正的水手那样恪尽职守,我会在航海日志上记下你的名字。特里劳尼先生,你的行动使我感到诧异。大夫,我本以为你毕竟是穿过军装的。先生,如果你在方特努瓦是如此服役的,我想你最好还是躺到铺位上去睡大觉吧。”

大夫那一组的人都回到了各自的枪眼旁,剩下的人都在忙着给备用的枪支填充弹药。我可以告诉读者的是:当时我们的脸都羞得通红,每个人都感到耳朵根热辣辣的。

船长在一旁默默地观察了一会儿,然后说道:

“诸位,我刚才将西尔弗尽情羞辱了一番,我是存心要惹得他恼羞成怒的。正如他所说,不出一个小时,我们将会遭到他们的袭击。不用我明说你们也明白,我们在人数上处于劣势,但我们有木屋作为我们的掩体,而且刚才我还认为我们是一支纪律严明的队伍。我确信只要我们用心,就一定能击溃他们。”

他又走到每个人面前审视了一番,直至认为如他所说的万事俱备为止。

木屋较窄的两面墙,即东面和西面,总共只有两个枪眼;朝南即有门廊的一面也有两个;朝北的一面有五个枪眼。我们七个人总共有二十支滑膛枪。我们将柴火垒成了四堆——你可以称之为四张桌子——紧靠每一面墙的中部各有一堆,在每一张“桌子”上各放着四支装上了弹药的滑膛枪和一部分弹药,方便守卫者取用,弯刀则摆放在了木屋中央。

“把炉火熄掉,”船长命令道,“雾气已经退了,我们不能让雾熏得我们睁不开眼睛。”

特里劳尼先生将正燃着火的铁篓子搬了出去,把木炭的余烬闷熄在了沙地里。

“霍金斯还没吃上早饭呢。霍金斯,将早饭端到哨位上去吃,”斯莫利特船长继续下命令道,“动作麻利一些,小伙子,回头就没时间吃了。亨特,你给每人来一小杯白兰地。”

而在这一切都在有条不紊进行的当儿,船长的头脑中已经形成了守卫木屋的战术计划。

“大夫,你把住大门,”他命令道,“记住,千万不要将身体暴露给敌人,将身子藏在屋内,从门廊里朝外开枪。亨特,你负责东面。乔伊斯,我的朋友,你挪到西边去。特里劳尼先生,我们中间数你的枪法最好,你和格雷守住朝北的那堵长墙,那里一共有五个枪眼,也是最危险的一面。万一让他们贴上了那一面,从外面通过枪眼朝我们开火,那我们就完了。霍金斯,你和我都不太懂枪法,那我们就站在一旁给他们装弹药,搭一把手。”

正如船长所言,寒气已经消退了。太阳刚爬升到木屋外围的树梢上,立刻将它的全部热力朝空地上倾泻,将贴地的雾霭一扫而净。不久,沙子就被烤得灼热,屋架木头上的树脂也开始融化了。我们将上衣和外套脱下来扔在了一边,解开了衬衫的领子扣,衣袖也捋到了肩膀上,每个人都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忍受着暑气和内心焦虑的双重煎熬。

一个小时就这样过去了。

“这帮该死的混蛋!”船长不耐烦地骂道,“这样等下去会把人闷死的。格雷,你打个唿哨招一点风来吧。”

恰在这个时刻,出现了强攻即将开始的信号。

“请问,先生,”乔伊斯问道,“如果我瞅见了什么人,我是否应向他开枪?”

“那当然。”船长大声回答道。

“谢谢,先生。”乔伊斯一如既往般谦逊地答谢道。

随后的一段时间内毫无动静,但这一问一答却使我们的神经高度紧张起来,每个人都竖起了耳朵,瞪圆了眼睛;枪手们各自端稳了手中的武器,船长独自站在了木屋中央,嘴巴紧闭,眉头紧锁。

又过了几秒钟,此时乔伊斯突然举起枪来放了一枪。这一声枪响的余音未散,从栅栏外的四面八方纷纷响起了还击的枪声,枪声一阵紧似一阵,犹如放花炮似的。有几颗子弹击中了木屋,但一颗也没钻进屋里来。等到硝烟散尽,木栅栏处和它周围的树林又和先前一样静悄悄、空荡荡的,树不动枝不摇,也见不到能暴露敌人位置的滑膛枪身反射光。

“你打中了那个人吗?”船长问道。

“没有,先生,”乔伊斯回答道,“我相信没有打中,先生。”

“实话实说总是一件好事情,”斯莫利特船长喃喃自语道。“霍金斯,给他的枪重新装上弹药。大夫,敌人在你那边一共放了几枪?”

“我可以准确地告诉你,”利夫西大夫回答道,“这边一共放了三枪。我看见火光闪了三次,两次距离相隔得很近,一次远一些,在西边。”

“三枪!”船长重复道。“特里劳尼先生,敌人朝你这边开了几枪?”

但这一边的这一问题却不是轻易回答得上来的,总之有许多枪:乡绅的统计数据是七枪;格雷则认为有八九枪。东边和西边各开了一枪。很明显,北面是敌人的主攻方向,其他三面都是骚扰性的佯攻,但斯莫利特船长并没有依此改变既定的兵力部署。他认为:一旦反叛分子越过栅栏,他们就会抢占任何一个无人防守的枪眼,然后像射杀耗子那样将我们打死在自己的堡垒里。

不过,时间也不允许我们仔细琢磨了。忽然,随着一声呐喊,一小群海盗从北面的林子里冲了出来,直奔栅栏。同时,隐藏在林子中的敌人又朝我们开火,一颗子弹嗖地一声从门外径直飞了进来,将大夫的滑膛枪身击成了碎片。

海盗们像猴子般攀上了栅栏。乡绅和格雷各自连续放了两枪,三个敌人倒了下去:一个前冲倒在了栅栏内;两个后仰倒在了栅栏外。但那两个海盗中间有一个不是被打倒而是被吓倒的,因为他倒下后一骨碌又翻身爬了起来,一溜烟地跑回树林里面去了。

敌人中有两个人当场毙命,一个人逃跑,四个人翻过了栅栏。另外有七八个人——显然每个人都有好几支滑膛枪——在树林的掩蔽下朝木屋进行着猛烈但徒劳无功的射击。

越过栅栏的四个敌人嚎叫着径直朝木屋扑来,树林中的敌人也跟着呐喊给他们壮胆。我们的枪手又放了几枪,但打得太匆忙,显然没有击中敌人。转眼间,四个海盗已冲上了小丘,朝我们迎面扑来。

水手长乔布·安德森的脑袋出现在中间的一个枪眼里。

“将他们全部打死,一个也不留!”他用轰雷般的声音嚎叫道。

同时,另一个海盗抓住亨特的枪管猛地一拽,把枪从他的手中硬拽出了枪眼,然后用枪朝亨特凶猛地一击,将可怜的亨特打昏在了地板上。此时,第三个海盗毫发未伤地绕过拐角,忽然显身在大门口,举起弯刀朝大夫猛砍。

我们的处境与先前相比大相径庭。刚才我们还在木屋的遮蔽下朝暴露在野外的敌人开火,转瞬间我们完全暴露在了敌人面前,且毫无还手之力。

木屋里硝烟弥漫,但我们总算可以借此隐身。屋内呐喊和骚乱、火光和枪声混成了一团,还有一声刺耳的呻吟声在我身旁震荡。

“伙伴们,冲出去,到外面去和他们拼刀子!”船长大声疾呼道。

我从那一堆弯刀里抽出一把来,有人同时也抽出了一把,接着一刀就砍在了我的指关节上,而我几乎没有感觉到疼。我一头冲出门跑到阳光照耀下的空地里,有人紧随着我也冲了出来,我不知道他是何人。在我的正前方,大夫正在小丘坡上奋力追赶刚才袭击他的那个海盗,就在我瞥见他的那一瞬间,他击掉了海盗手中的武器,一刀将他砍翻。那个海盗伸开四肢仰面倒在地上,脸上裂开了很长的一道口子。

“绕到木屋后面去,伙伴们,快绕到木屋后面去!”船长大声喊道,他的声音有些异样,尽管当时场面混作一团,我还是注意到了。

我不假思索地服从了这一命令。我转身向东,高举弯刀跑步绕过屋角,不想却与安德森撞了一个满怀。他嘶声吼叫着,将手中的弯刀举过了头顶,刀身在太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我已无暇害怕,就在刀将落未落的千钧一发之际,纵身朝旁边一跳,落地时脚在松软的沙地上站立不稳,头朝下地从丘坡上滚了下去。

当我夺门而出的时候,其余的反叛分子已争先恐后地往栅栏上爬,企图将我们一网打尽。其中一个戴着睡帽的家伙,口中衔着一把弯刀,已爬到了栅栏上面,一条腿已跨了过来。这只是转瞬间发生的事,当我重新站起来时,一切依然照旧,那个戴红睡帽的家伙还未落地,另一个家伙刚刚在栅栏顶上露出了脑袋。然而,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战斗已经结束了,我们取得了胜利。

紧随我身后冲出来的格雷,趁大个子水手长一刀劈空站在那儿发愣的当口,一刀就将他砍翻在地。冲到枪眼前的另一名海盗正要向木屋内开枪时自己却吃了一颗弹丸,此刻正躺在地上痛苦地挣扎,他手中的手枪还在冒着烟。第三个海盗被大夫一刀给解决了。这是我亲眼目睹的情景。越过栅栏的四个敌人只有一个尚未被歼,他吓得将刀掉在了地上,正没命地想重新爬过栅栏逃出去。

“屋里的人,开枪!”大夫大声喊道。“喂,你们俩快回到木屋里去。”

但是他的命令没有被执行,屋里的人一枪未放,剩下的那个海盗顺利地逃了出去,跟其余的敌人一起钻进了树林。刹那间,进攻的敌方一无所获地逃了回去,只留下五名躺在地上的同伙:四名在木栅栏里面;一名在木栅栏外面。

大夫、格雷和我飞快地跑回了木屋。退回去的海盗一会儿准会返回原地拾取丢下的枪支的,战斗随时都可能重新打响。

木屋里的硝烟已散开了些,我们一眼就看出了我们为这一次胜利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亨特被打昏在他守卫的枪眼前;乔伊斯则躺在他的身边,脑袋给子弹打穿了,再也不会动弹;在木屋正中央,乡绅支撑着船长的身子,两人的脸色同样的惨白。

“船长负伤了。”特里劳尼先生解释道。

“他们逃跑了吗?”斯莫利特先生问道。

“能跑的全都跑了,你可以放心,”大夫回答道,“不过他们有五个再也跑不了啦。”

“五个!”船长叫了起来。“嗬,真不错。他们减员了五个,我们减员了三个,剩下我们四个对付他们九个。形势比刚开始时有了好转。最初是我们七个对他们十九个,至少我们是这么认为的,反正够呛。”其实反叛者此时只剩下了八个人,因为在大船甲板上被特里劳尼先生一枪击中的那名海盗当晚就死了。当然,这是我们事后才知道的——原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