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19 守卫寨子的人们

19 守卫寨子的人们

(由吉姆·霍金斯续叙)

本·冈恩一看见那面英国国旗就拉住我的胳膊停住了脚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瞧,”他说道,“你的朋友在那里,错不了。”

“反叛分子在那儿还差不多。”我回答道。

“不可能!”他立即反驳我道。“在这块除了撞大运的绅士谁也不会来的地方,西尔弗就是挂旗也一定会挂上海盗的骷髅旗,你信我的话没错。不,那一定是你的朋友。他们刚才还交上了火,我猜想你的朋友们一定是占了上风。他们已登上了岸,现在正藏在好多年前弗林特建造的那座寨子里。啊,弗林特可真是一个有想法的人!除了朗姆酒,他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敌手。他上不怕天,下不怕地;不过西尔弗——西尔弗是那样的温文尔雅。”

“好吧。”我说,“就算事情是这样的吧,那我就更应该赶快去和朋友们会合了。”

“等一下,朋友,”本阻止我道,“你别忙。如果我没看走眼的话,你是一个好小伙子,但不管怎么说你还是一个孩子。本·冈恩可够聪明,朗姆酒也不能将我骗到你要去的那个地方——朗姆酒也办不到,除非我见到你那位天生的绅士,并且他以他的名誉对我发誓。你不要忘记我的话:‘他一眼就能瞅出谁是天生的绅士(记住,一定要说一眼就能瞅出)。’注意,在你对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别忘了掐他一把。”他面露与以前同样顽皮的表情又掐了我一把——他已经是第三次这么干了。

“你们用得上本·冈恩的时候,你知道在哪儿找得着他,吉姆,就在今天你碰着他的那个地方。来找他的人手里必须拿一件白颜色的东西,而且只能是一个人来。哦,你得这么认为,‘本·冈恩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

“好吧,”我说道,“我想我能够理解。你要我给他们捎个话儿,你希望见一下乡绅或大夫,我能够在碰见你的地方找到你,就这些吧?”

“你还没有跟我约好时间呢,”他又补充了一句。“从午测开始到钟敲六下。”即从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三点。

“一言为定,”我说道,“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你不会忘记吧?”他极不放心地问道,“一眼就能瞅出‘,’自有他的道理‘,你得这么说。最重要的是必须说’自有他的道理。咱们可得像男子汉对待男子汉那样。好吧,”他仍然拉住我的胳膊,“你可以走了,吉姆。还有,吉姆,你要是见到西尔弗的话,你不会出卖本·冈恩吧?即使让野马拖着你跑,你也不能出卖我,知道不?如果那帮海盗今晚在岸上宿营,我让他们的老婆明天都成为寡妇,你看怎么样,吉姆?”

他的话被一声巨响打断。一颗炮弹穿过树丛落到沙地里,弹着点离我和他说话的地方不足一百码,我俩拔腿向不同的方向落荒而逃。

此后一个多小时的光景里,炮声频频震撼着这座荒岛,炮弹呼啸着掠过丛林。我一路飞奔,不停地变换着藏身地点,老是觉着自己马上就会被这些可怕的炮弹击中。不过,在炮击即将终止时,尽管我还不敢朝寨子的方向跑——那儿落下的炮弹最密集——但我在一定程度上恢复了勇气,在向东绕了一段路后,悄悄地摸到了岸边的树丛中。

此时太阳刚刚落下了海平线,从海上吹拂过来的微风在树丛中盘旋着,搅动得树叶簌簌作响。锚地灰白色的海面被海风拂起阵阵涟漪。潮水早已退远,裸露出了大片大片的沙滩。经过白天的酷热后此时已冷却下来的空气,穿透我身上的茄克,使我感到了阵阵寒意。

伊斯帕尼奥拉号仍停留在锚地,但它的桅顶上果真扯起了黑底白色骷髅的海盗旗。就在我张望的空儿,只见船上红光一闪,紧接着一声炮响,又一颗圆铁弹呼啸着从空中掠过,激起零零落落的回声,同时宣告了这天炮击的结束。

炮击结束后,海盗们反而显得异常的忙碌。我趴在地上观察着他们的举动。一群海盗在离寨子不远的沙滩上正用斧子斫着什么,后来我发现他们劈开的是那条可怜的舢板。稍远处,在河口附近的树丛中,有人燃起了一堆堆熊熊的篝火;一只划子在小尖角和大船之间穿梭往返。以前这帮海盗的脸色总是阴沉沉的,但此时他们一边划桨一边像孩童般地嬉闹着,从他们的嗓音中就可以听出来是朗姆酒在作怪。

我认为现在可以转身朝寨子的方向潜行了。我目前所处的位置是一块伸入海中、地势低洼的沙尖角,它从东面围住锚地,低潮时与骷髅岛相连。我站起身来时,顺着沙尖角望去,见到尖角远处的灌木丛中矗立着一堵兀起的岩壁。岩壁相当高,颜色也特别白。我想它也许就是本·冈恩提起的那座白色峭壁。说不定我们哪天还真的需要一只船,那时我就知道到何处去寻找了。

然后我沿着树林的边缘往回走,直至来到了栅栏的后侧即向岸的那一边,随后就受到了忠实伙伴们的热情欢迎。

我立即将自己的冒险经历向他们叙述了一遍,然后好奇地打量着身边的一切。这座木屋全部都是用未经锯方的松树钉成的,包括屋顶、四壁和地板。地板有些地方高出沙地表面一英尺至一英尺半。门外有一座门廊,门廊下面有一股细小的泉水向上涌入一个形状很奇特的人工蓄水池——那是一只去了底的船用大铁锅,被埋在了沙地里,深度恰如船长所言:“齐吃水线”。

木屋内除了四壁之外,几乎是空空如也,只是在一处角落里用石板垒成了一处炉灶,还有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笼子,木柴就放在里面烧。

小山丘上以及栅栏里面的树木全都被伐光来修造这座木屋了,从残留的树桩可以看出,好端端的一片林子就这么给毁掉了。树被砍伐后,地上的大部分泥土已被雨水冲走,只有从锅里渗出涓涓细流的地方长着厚厚的一层苔藓、几簇羊齿类植物和一小丛贴地蔓生的低矮灌木,使光秃秃的沙地有着些许绿色的点缀。栅栏外四周则是一片又高又密、生机盎然的树林,朝陆地的一边生长着枞树,朝海滩的那一边则杂生着许多常青栎。据他们说,树林与寨子挨得太近,对守护寨子不利。

我刚才提及的清冷的晚风,此时正通过木屋墙壁的隙缝无孔不入地钻了进来,挟带的细沙像雨点般不停地洒落在地板上。沙子飞到我们的眼睛里、牙缝中;落进我们的晚饭里;在锅里的泉水中上下翻动,就像即将煮沸的麦片粥。

屋内炉灶的所谓烟囱就是在屋顶上开了一个方洞而已,只有一小部分的烟气从那里飘了出去,剩下的都在屋内盘旋打圈儿,呛得我们不停地咳嗽、淌眼泪。

除此之外,让我堵心的还有新来的伙伴格雷。他的脸上缠着绷带,那是他与反叛分子决裂时得到的“礼遇”;可怜的老汤姆·雷德鲁斯的后事也没来得及处理,他身上仍然盖着英国国旗僵直地躺在墙边。

如果听任我们这样无所事事,每个人都不可能摆脱沮丧的情绪,斯莫利特船长深知这一点。他把我们每一个人都叫到他的身边,并吩咐我们分成二组轮流担任警戒任务。大夫、格雷和我分成了一组;乡绅、亨特和乔伊斯分到了另一组。虽然大伙儿都已疲惫不堪,但还是有两人被派去砍柴,两个人被派去给雷德鲁斯挖坟墓,大夫被指定为厨子,我的任务是在门口站岗放哨。船长本人则在众人之间走来走去,不停地给每一个人加油打气,并不时地帮一下忙。

大夫不时地走到门口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并让被烟熏得难受的眼睛休息一会儿。他每次到门口来时都要和我搭上几句腔。

有一次他对我说:“斯莫利特这个人比我精明。吉姆,我这一句话可不是随便说着玩的。”

另一次他走了过来,缄默不语了一会儿,然后将头侧向一边凝视着我。

“那个本·冈恩靠得住吗?”他问我道。

“我也说不清楚,先生,”我坦白地回答道,“他的神经有没有毛病,我也拿不准。”

“说到这一点,我对他表示怀疑,”大夫又说道。“一个人在荒岛上苦挨了三年,吉姆,如果要求他的神志与你我的同样健全,那是不合人类的本性的。你说过他喜欢吃干酪,是吧?”

“是的,先生,他喜欢吃。”我回答道。

“那么好,吉姆,”他说,“这下你总算是看到讲究口味的好处了。你看见过我有一只鼻烟盒,是不是?但你从来没见过我嗅鼻烟,那是因为里面装着一块帕尔马干酪——那是意大利产的一种营养非常丰富的干酪。好吧,我们就把这块干酪送给本·冈恩!”

晚饭前,我们将老汤姆安葬在了沙地里,并脱帽围着坟墓肃立了一小会儿。砍柴的人背了许多柴回来,但船长仍嫌太少。他对此摇了一下头,吩咐我们“明天还得再加一把劲去干”。晚餐我们吃了一些猪肉,每个还喝了一杯掺水的烈性白兰地。然后,三位头头聚在一个角落里计划着我们的将来。

看来他们三人也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了。我们的食品储备少得可怜,等不及接应船的到来,我们就会被饿得缴械投降了。他们认为我们仅存的希望就是去尽力剿灭海盗,直到他们乖乖地降下骷髅旗,或是乘着伊斯帕尼奥拉号狼狈逃跑为止。他们的人数已从十九个人减少到了十五个人,其中两个受了伤,而在大炮旁边被乡绅打中的那个海盗,即使没死也是身负重伤。我们每一次与他们交火都必须极其谨慎小心,努力保持自己的有生力量。除此之外,我们还有两个极其可靠的盟友——朗姆酒和气候。

先说朗姆酒。虽然他们远在半英里外,又是深夜时分,在朗姆酒的作用下,他们还在嬉戏胡闹。再说气候。大夫说他敢拿他的脑袋打赌,海盗们像这样在沼泽地里露营,又缺医少药,不出一个星期,他们中间至少有一半人会病倒。

“因此,”他补充道,“只要我们不先被他们全部撂倒,他们必定会乐于驾起纵帆船回家。那终究是一条船,我认为他们还可以重新开始他们的海盗生涯。”

“那将是在我手里丢掉的第一条船。”斯莫利特船长嘟囔道。

读者们不难想象,这一天可是将我累垮了。但我躺下后却先是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好一会儿,接着又睡得如木头般的死沉。

第二天早上,当其他的人早已起身,吃过了早饭,将柴堆的体积又增大了将近一半的时候,我才被一阵忙乱声和叫喊声惊醒。

“白旗!”我听见有人在喊,旋即又有人惊呼道,“西尔弗本人来了。”

听到这声叫喊,我腾地一下跳起身来,几步就蹿到了墙边的一个枪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