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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代文学史
1.10.2 第二节 刘致散曲的意义

第二节 刘致散曲的意义

和乔、张约略同时的,还有一些有成就的散曲家,他们或者兼作杂剧而没有流传,或者专写散曲。在这里,我们只能论到其中比较突出的五位。

刘致,字时中,号逋斋,石州宁乡(今山西省中阳县)人,一说是南昌人,曾任永新州判、翰林待制,后出为浙江行省都事,但死后却穷得没法下葬,大概是个赋性鲠直而仕途潦倒的人物。他写过一些具有清丽的语言和豪放的气概的小令,如:

微风不定,幽香成径,红云十里波千顷。绮罗馨,管弦清,兰舟直入空明镜。碧天夜凉秋月冷。天,湖外影;湖,天上景。

——〔中吕·山坡羊〕(《侍牧庵先生西湖夜饮》)

诗狂悲壮,杯深豪放,恍然醉眼千峰上。意悠扬,气轩昂,天风鹤背三千丈。浮生大都空自忙。功,也是谎;名,也是谎。

——〔中吕·山坡羊〕(《与邸明谷孤山游饮》)

《虎韬》、《豹韬》,一览胸中了。时时拂拭旧弓刀,却恨封侯早,夜月饶歌,春风牙纛,看团花锦战袍。鬓毛,未凋,谁便道冯唐老?

——〔中吕·朝天子〕(《邸万户席上》)

这些作品是能够反映作家的部分生活和精神面貌的,二、三两首都寓含怀才不遇之意,但却不是他作品中最出色的。刘致对于散曲的贡献,是在于他写了两篇题为《上高监司》的套曲〔正宫·端正好〕。在这两篇写给当时江西洪都(今南昌市)一位姓高的官吏的套曲中,他反映了当时人民辗转于剥削压迫之下的惨状,也充分地表现了作家的正义感和人道主义精神。套曲的第二篇主要的内容是揭露库藏、钞法等方面的积弊,因牵涉到当时的名物、制度、习俗、方言之处太多,很不容易了解。第一篇则主要的是描写人民在荒年的苦难生活,和官吏、豪强趁火打劫的情形,比较容易懂些。

〔正宫·端正好〕众生灵,遭磨障,正直着时岁饥荒,谢恩光拯济皆无恙,编做本词儿唱。

〔滚绣球〕去年时,正插秧,天反常。那里取及时雨降?旱魃生四野炎伤。谷不登,麦不长。因此万民失望,一日日物价高涨。十分料钞加三倒,一斗粗量折四量,煞是凄凉。

〔倘秀才〕殷实户欺心不良,停塌户瞒天不当。吞象心肠歹伎俩:谷中添粃屑,米内插粗糠,怎指望他儿孙久长!

〔滚绣球〕甑生尘,老弱饥;米如珠,少壮荒。有金银那里每典当?尽枵腹高卧斜阳。剥榆树餐,挑野菜尝。吃黄不老胜如熊掌,蕨根粉以代糇粮,鹅肠苦菜连根煮。荻笋芦蒿带叶噇,则留下杞柳株樟。

〔倘秀才〕或是捶麻柘稠调豆浆,或是煮麦麸稀和细糠。他每早合掌擎拳谢上苍。一个个黄如经纸,一个个瘦似豺狼,填街卧巷。

〔滚绣球〕偷宰了些阔角牛,盗斫了些大叶桑。遭时疫无棺活葬,贱卖了些家业田庄。嫡亲儿共女,等闲参与商。痛分离是何情况?乳哺儿没人要撇入长江。那里取厨中剩饭杯中酒,看了些河里孩儿岸上娘,不由我不哽咽悲伤。

〔倘秀才〕私牙子船湾外港,行过河中宵月朗,则发迹了些无徒米麦行。牙钱加倍解,卖面处两般装,昏钞早先除了四两。

〔滚绣球〕江乡前,有义仓,积年系税户掌。借贷数补答得十分停当,都侵用过将官府行唐。那近日劝粜到江乡,按户口给月粮。富户都用钱买放,无实惠尽是虚桩。充饥画饼诚堪笑,印信凭由却是谎,快活了些社长知房。

〔伴读书〕磨灭尽诸豪壮,断送了些闲浮浪。抱子携男扶筇杖,尪羸伛偻如虾样。一丝好(4)气沿途创,阁泪汪汪。

〔货郎儿〕见饿殍成行街上,乞丐出拦门斗抢。便财主每也怀金鹄立待其亡。感谢这监司主张,似汲黯开仓。披星戴月热中肠,济与粜亲临发放。见孤孀疾病无皈向,差医煮粥分厢巷,更把赃输钱、分例米,多般儿区处的最优长。众饥民共仰,似枯木逢春,萌芽再长。

〔叨叨令〕有钱的贩米谷、置田庄、添生放,无钱的少过活、分骨肉、无承望;有钱的纳宠妾、买人口、偏兴旺,无钱的受饥馁、填沟壑、遭灾障。小民好苦也么哥,小民好苦也么歌,便秋收鬻妻卖子家私丧。

〔三煞〕这相公爱民爱国无偏党,发政施仁有激昂。恤老怜贫,视民如子,起死回生,扶弱摧强。万万人感恩知德,刻骨铭心,恨不得展草垂缰。覆盆之下,同受太阳光。

〔二煞〕天生社稷真卿相,才称朝廷作栋梁。这相公主见宏深,秉心仁恕,治政公平,莅事慈祥。可与萧曹比亚,伊傅齐肩,周召班行。紫泥宣诏,花衬马蹄忙。

〔一煞〕愿得早居玉笋朝班上,伫看金瓯姓氏香。入阙朝京,攀龙附凤,和鼎调羹,论道兴邦。受用取貂蝉济楚。衮绣峥嵘,珂珮丁当。普天下万民乐业,都知是前任绣衣郎。

〔尾声〕相门出相前人奖,官上加官后代昌。活彼生灵恩不忘,粒我蒸民德怎偿!父老儿童细较量,樵叟渔夫曾论讲,共说东湖柳岸旁,那里清幽更舒畅,靠着云卿苏圃场,与徐孺子流芳那清况。盖一座祠堂人供养,立一统碑碣字数行,将德政因由都载上,使万万代官民见时节想。

这篇作品虽然用意在歌颂高监司的德政,但刘致在大量事实的教育之下,却以主要的篇幅反映了当时人民在饥饿线上挣扎的悲惨情况,以及一切为富不仁之徒还利用这种机会进一步地掠夺他们的罪恶行为。诗人以痛苦的声音如实地传达了人民的痛苦,将“有钱的”和“无钱的”两个社会集团作了活生生的对比。虽然在套曲中,他所直接指斥的还不过是富户、社长、知房、私牙子之流,但不用说,这些人同时也就是高级统治者的吸管,通过他们,人民的膏血才能输送到皇帝、贵族、达官那里。因此,这些描写,实际上也就有力地揭露了蒙古贵族与汉族大官僚地主联合统治的黑暗与残酷。

刘致歌颂了高监司这个能够为人民做点事的官吏。这种歌颂是可以的,但未免过分夸张了一些。这种过分的夸张说明了一个事实:在元代,官吏大都是孟子所谓“民贼”,而人民在那个时期,则是长远处在“覆盆之下”,没有机会“受太阳光”的,因之,只要有一隙之光投射在他们身上,诗人就不惜给以较多的奖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