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
1.5.4.3 三 解放区的文学通俗化运动

三 解放区的文学通俗化运动

三四十年代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民主根据地的通俗文学(以小说为主),是与其他地区截然有别的。在这里,通俗文学基本上不受文化市场机制的支配,面对的也不是城市市民,而是由抗日民主政府的政权力量加以自觉推行,对象变为农民。各根据地之间有统一的文艺政策做指导,在战争环境下,也有不平衡性。原有的文化基础也不尽相同,比如冀中地区的村头广场话剧就开展得较火热,是因为河北农民的文化素质相对来说要比西北的农民稍高些。根据地包括的范围,有陕甘宁边区、晋察冀边区、晋绥边区、晋冀鲁豫边区和华中、山东地区等,通俗文学创作的情形总体上说是一致的。

解放区通俗文学的一般特征,首先是理论推动的结果。毛泽东的文艺思想是在这一地区形成的,它主要便回答了根据地文艺的性质、任务、对象和形式等一系列问题。毛泽东在《新民主主义论》中说:“所谓新民主主义的文化,就是人民大众反帝反封建的文化”,突出了文艺的“人民大众”性。后来在《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更明确提出了文艺的“工农兵方向”。关于文艺形式,他早于1938年作的《中国共产党在民族战争中的地位》一文指出:“洋八股必须废止,空洞抽象的调头必须少唱,教条主义必须休息,而代之以新鲜活泼的、为中国老百姓所喜闻乐见的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1939年后在各根据地展开的关于民族形式的讨论,便由此引发。这场讨论与解放区通俗文学直接相关的,是如何对待“旧形式”和“民间形式”的问题。最后两种意见都同时存在:利用旧形式、民间形式而创造文学的民族新形式的,先在创作上占上风;而坚持用现代形式和西洋形式创造民族新形式的观点,虽比较隐蔽,但因为后者原本便是“五四”新文学的方向,也无从反对。在实践中,1940到1942年间,以延安鲁迅艺术学院为中心,开展对“演大戏”的批判,排演外国名剧和“五四”名剧受到压抑,以后又不断进行对非大众化的批评,所以到贯彻《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的时候,大众通俗文学的创作顺理成章地变为解放区惟一的文学成就。

这时的通俗文学不再是转型的旧派文人的掌上物,而是一批革命的新文学家手中的武器。40年代在国统区、沦陷区从事通俗文学的作家,大部分是上世纪末出生(如张恨水、白羽、王小逸、程小青等)或本世纪初出生的(如刘云若、还珠楼主、郑证因、予且、王度庐、秦瘦鸥等),而解放区通俗文学的主力却是一二十年代出生的新人,如10年代的阮章竞、孔厥,20年代的马烽、西戎、柯蓝、李季、张志民等。这些新人在“五四”新文学哺育下长大,现在回过头来学习民间文艺、农民文艺,与新文学融和,来为民间和农民服务。

由于通俗文学前所未有地在一个区域内成为主流文化,它的创作呈全面收获的景象。通俗小说有章回体、演义体和新小说体;通俗诗歌的成绩也是别的地区少有的(旧文人往往写通俗小说而吟旧诗词),有街头诗、枪杆诗、墙报诗,有仿民歌体等;通俗戏剧为“五四”以来便衰落的,如今出现了广场剧、农村小话剧、秧歌剧等。

整个解放区的通俗文学,主要形成两大潮流:一是仿民间的通俗文学,一是化民间的通俗文学。前者以诗歌的成绩为最著,用民歌“信天游”的形式填写革命翻身的故事也好,直接写民谣小调也好,但很难让民众传诵。朗诵诗仍是知识分子的诗,民众传诵要有曲调才能行之久远。后者便是出现了赵树理。赵树理本来是在民间戏曲和“五四”新文学的两个方面都有根底的农民文学家,他的《小二黑结婚》初不被人接受,认为是旧派作品,但由于解放区文艺政策的有力支持,出版后受到农民的欢迎,传播开来。赵树理小说将民间评书,彻底地新文学化了,而且能容纳、表现农村变化中的人与人的关系,反映农村的新问题、新面貌、新历史进程,因此成为新型的革命大众文学体。

赵树理之外,表现解放区农民武装斗争,而又采取民间喜闻乐见的通俗小说形式的,当时出现过一批模拟旧章回体的新小说。柯蓝的《洋铁桶的故事》描写晋东南地区人民英勇抗战,作品情节比较简单,但充满革命激情。影响更大的是马烽、西戎合作的长篇《吕梁英雄传》与孔厥、袁静的《新儿女英雄传》,分别描写了吕梁山与白洋淀的农民游击战争,人们很容易联想起中国历史上的农民起义,以及《水浒传》、《儿女英雄传》这类的“英雄传奇”小说。

但正像上述小说题目所标示的那样,这是“新”的“英雄传奇”:同样是描绘农民(民间)英雄,同样充满英雄主义、浪漫主义情怀与气氛,同样大量采用传奇性的情节,大开大阖,张弛有致的结构,在金戈铁马之中穿插着儿女情长,并同样充分发挥民间口语叙述与描写的生动、活泼、通俗、传神的特长却赋予了革命的新思想、新内容与新色彩。由此而开拓的“革命英雄传奇”的小说模式对建国以后的《林海雪原》、《敌后武工队》、《铁道游击队》的创作有直接的影响,并因此而形成了一个强劲的文学潮流与传统。

注释

〔1〕孔庆东提出“广义通俗小说”的概念,就包括以上的作家,见《通俗小说的流变与界定》,《文学评论》1996年1期。本书同意此概念的合理性,但在涉及论述通俗小说家的范围时,仍采“狭义”概念。

〔2〕予且:《我怎样写七女书》,《风雨谈》19期,1945年。

〔3〕予且:《写作的趣味》,《说写作》,上海:中华书局1936年版,第86页。

〔4〕白羽:《偷拳》,天津:正华出版部1940年版,第13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