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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
1.4.11.3 三 曹禺剧作的命运

三 曹禺剧作的命运

从1933—1942年的十年间,曹禺即为中国现代话剧奉献了《雷雨》、《日出》、《原野》、《北京人》、《家》五个堪称经典的杰作;而且每一部新作,都在现实人生与人性的开掘及戏剧形式上有新的试验与创造。可以看出,曹禺执著追求的,是一种“大融合”的戏剧境界。这是人类戏剧宝库中的精华:从希腊悲剧与喜剧、莎士比亚,到易卜生、契诃夫、奥尼尔……的大融合。这是中国传统戏剧艺术与西方戏剧艺术的融合,是中国传统诗学与西方象征主义的融合。这是戏剧与哲学、具体与抽象、形而下与形而上的融合。这是追求“生活幻觉”效果与舞台“假定性”效果的融合。这是情节剧、佳构剧与心理剧的融合,是戏剧与诗、戏剧与散文、戏剧化的戏剧与生活化的戏剧的融合,是写实与写意、写实与非写实的融合。这是喜剧与悲剧的融合……等等。因此,曹禺对于中国现代话剧的意义,不仅在于他的戏剧创作标志着、并促进了中国现代话剧的成熟,更重要的是,他的极富想像力与创造力的实验性的创作,为中国现代话剧的发展开拓了广阔的领域,提供了无限丰富的可能性,展示了多元的、自由创造的发展前景。但曹禺的创造,对于现代中国话剧又是超前的,也就是说,他的创造力与想像力都大大超过了时代接受水平。最能说明这一点的是曹禺接受史上的矛盾现象:曹禺既是拥有最多读者、导演、演员与观众的现代剧作家,又是最不被理解的现代剧作家;人们空前热情地读着、演着、欣赏着、赞叹着他的戏剧,又肆无忌惮地肢解着、曲解着、误解着他的戏剧,以致他的戏剧上演了千百次,却没有一次是完整的、按原貌演出的(无论作家本人如何抗议,《日出》的第三幕、《北京人》里的有关“远古北京人”的描写总是被删削,《雷雨》的序幕与尾声至今也从未搬上舞台)。长期以来,读者、导演、演员、观众、研究者们只能(只愿)接受曹禺戏剧中为时代主流思潮所能容忍的部分,例如他的剧作中的社会的、现实的、政治的内容,写实的、戏剧化的、悲剧性的艺术(形式)因素,而对与上述方面交融为一体的另一侧面,例如对人的生存困境的形而上的探索,非写实的、非戏剧性的……因素,特别是打破常规、突破传统的、个人的天才创造,则不理解,不接受,却又颇为大胆地轻率地视为“局限性”而大加讨伐。在某种意义上,曹禺这位天才的剧作家正是被落后于他的时代所“骂杀”与“捧杀”的。这是中国现代文学史(戏剧史)上最为沉重、也最发人深省的一页。

注释

〔1〕〔3〕〔4〕〔5〕〔6〕 曹禺:《〈雷雨〉序》,《曹禺文集》1卷,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88年版,211页、211页、213页、213页、213页。

〔2〕曹禺:《〈雷雨〉的写作》,载《杂文》月刊第2期,1935年7月出版。

〔7〕曹禺:《〈日出〉跋》,《曹禺文集》1卷,456页。

〔8〕曹禺:《日出》,《曹禺文集》1卷,234页。

〔9〕曹禺:《给蒋牧丛的信》,转引自田本相:《曹禺传》,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88年版,46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