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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侧影
1.19.7 钱学森“永远的结”

钱学森“永远的结”

《南方周末》在2011年3月3日发表了我作为“一家之言”的《钱学森“万斤亩”公案始末》一文之后,不出所料引起了争议。当我结束在延安的紧张的采访工作之后回到上海,看到3月24日《南方周末》发表了吴拯修的《“客观评价”真的客观吗?与叶永烈先生商榷》及彭劲秀的《李锐的话并非“孤证”》两文。虽然我无法苟同吴拯修先生的见解,但是我很同意他所说的,“‘万斤亩’公案的问题,既涉及堪称伟大的科学家,又关乎共和国一段触目惊心的历史,是恰恰需要严肃认真对待的”。正因为这样,我补写了在《钱学森“万斤亩”公案始末》一文中未曾详加论述的核心问题。

钱学森在生前也很重视“万斤亩”公案。据时任中国科协书记处书记回忆,钱学森曾经对她十分感叹地说过,“万斤亩”一事会是他永远的结,因为时不时总有人拿出来做文章。

钱学森的一位秘书曾经要写文章澄清关于“万斤亩”的种种误传,钱学森没有同意,认为这样的文章由他的身边工作人员来写不合适。

钱学森去世之后,在北京的一个纪念钱学森的座谈会上,有人提及《中国青年报》1958年以钱学森名义发表的短文,当时钱学森一位身边工作人员“突然激动地站起来发言(注:大家都是坐着发言),他提到了这篇文章,但他接着说钱学森生前不让大家为此辩解,发言欲言又止。”(据2011年3月15日鲍世行的回忆)

“万斤亩”公案所以成为钱学森“永远的结”,其核心是毛泽东所说的“我上了科学家的当”。这里的“科学家”,当然是指钱学森。

我在《钱学森“万斤亩”公案始末》中,已经清楚指出:

毛泽东在1956年对于粮食的亩产量的判断是符合科学的,提出“半个世纪搞到亩产二千斤行不行?”

毛泽东从1959年4月开始,对于粮食的亩产量的判断也回归到清醒的状态,指出1958年的亩产实际上只有300斤。

然而,毛泽东在1958年8月去河北徐水、河南新乡、山东历城视察时,却对当时放粮食亩产万斤、几万斤的“卫星”确信无疑。

正因为这样,在1959年夏毛泽东受到许多人的尖锐质疑,其中包括田家英、李锐。他们问毛泽东,你种过田,而且在1956年就清楚知道花半个世纪的时间才能“搞到亩产二千斤”,怎么会相信1958年的亩产万斤、几万斤的“卫星”?面对质疑,毛泽东说了那句话,“我上了科学家的当”!

从此,钱学森有口难辩,原因有二:

其一,虽然《中国青年报》上的短文是把他关于农业发展纲要的展望文章经编辑“穿靴戴帽”而成,但毕竟是以他的名义发表的,外人不知内情;

其二,毛泽东说自己是“上了科学家的当”,陡然使问题变得非常严重。尤其是钱学森向来非常敬重毛泽东,而毛泽东却说是上了他的当,他怎能不痛心!

众所周知,当时钱学森回国不久,还不是中共党员,还只是中国科学院力学研究所的所长。作为一位“统战对象”,他原本只是为农业发展纲要写点应景文章,敲敲边鼓,一下子被无限“放大”,成了1958年“浮夸风”的鼓吹手,甚至成为“大跃进”的“推手”,还有人要钱学森为大跃进饿死几千万人“负责”。

尤其是钱学森在为中国的导弹、卫星、航天事业作出巨大贡献的时候,便“时不时总有人拿出(‘万斤亩’公案)来做文章”。

于是,“万斤亩”公案成为钱学森“永远的结”。

面对种种质疑、批评以至谴责,钱学森能说什么呢?

毛泽东的这句分量很重的“我上了科学家的当”,使一介书生钱学森成了1958年亩产万斤的“浮夸风”的替罪羊,而作为领袖的毛泽东只是“上当”而已。这就是钱学森“万斤亩”公案的实质,是钱学森的难言之隐。

正是出于“严肃认真对待”这一历史公案的初衷,我走访钱学森当年的秘书张可文,走访毛泽东的秘书李锐,走访《中国青年报》当时的责任编辑,走访钱学森之子钱永刚教授,还查阅了当时的诸多报刊和这一历史公案的相关国内外的许多文章,获得大量第一手材料,写出8万多字的《为钱学森拂去流言》,其中关于“万斤亩”公案约5万字。《南方周末》限于篇幅,只能刊登其中近2万字的文稿。

顺便更正一下,钱学森1993年致孙玄信中的“每年每亩地接受日光能量为8—13.3×108大卡”,应为“每年每亩地接受日光能量为8×108—13.3×108大卡”,亦即8亿至13.3亿大卡。

另外,我的文章中并无否定李锐先生的回忆之意。所谓“孤证”,就是李锐对我所说的“本来就是我和毛泽东两个人的谈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