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之交留下的红色记忆

电视连续剧《潜伏》曾经吸引无数观众的目光。卧底于国民党军统的余则成，潜伏于汪伪统治下的南京，周旋于“日、蒋、汪”三股政治势力之间，故事曲折，情节紧张，错综复杂，跌宕起伏。然而，当我读到余则成的原型之一——周镐将军的传记《生死记忆——周镐与谷彦生的故事》⁽³⁾，给予我更多的是先烈无私无畏的精神感召力。在我看来，《潜伏》注重的是“情节”，而《生死记忆》注重的是“情”。

大约是长期从事外人莫知的秘密工作，而且早在1949年就已经牺牲，所以周镐将军的名字对于我来说是陌生的。《生死记忆》揭开了神秘的面纱，记述了周镐作为特工的一生：两度潜伏，两度“双面特工”。先是明里汪伪特工，暗里军统特工；后来明里军统少将，暗里中共特派员。

《生死记忆》勾勒了周镐鲜为人知的人生轨迹：25岁就加入军统局，深得军统局局长戴笠赏识。他潜伏于日伪的统治中心——南京，与大汉奸周佛海单线联络，成为汪伪中央军事委员会军事处第六科的少将科长。尽管周镐身处险境而功勋卓著，但是仍受到国民党腐朽势力的排挤，以致在抗日战争胜利之后被军统局监禁。周镐出狱之后在家赋闲。1946年6月，老同乡、老同学——中共中央华中分局第三工作委员会主任徐楚光上门恳谈。周镐认识到中国的希望在中国共产党，义无反顾地成为中共特别党员。邓子恢、谭震林委任周镐为京（南京）、沪、徐、杭特派员，潜伏于敌营。1948年底，淮海战役如火如荼，在周镐策反下，国民党第一绥靖区副司令官兼107军军长孙良诚率部5800多人投诚。接着，周镐陪同孙良诚前去蚌埠策反国民党第8兵团司令官刘汝明，不幸被捕。蒋介石得悉周镐“叛变投共”，电令“立即处决”。周镐在南京就义，时年39岁。

《生死记忆》的可贵，在于并不是浅层次地描述周镐将军的传奇经历，而是深刻地揭示了他丰富的精神世界，尤其是战友情谊。这本书的副标题是“周镐与谷彦生的故事”。谷彦生是周镐的警卫员。周镐在前去策反刘汝明时，深知此行处境极其险恶，他在淮河岸边刘汝明派船接他时，硬是把谷彦生留下。周镐说：“彦生，你年纪还小，革命的道路还很长，这次你就不要去了。”尽管谷彦生一再要求同往，但是周镐坚决不同意，并把日记本交给谷彦生，“如果我三天不回来，你就把这本日记和钱物交给夫人，照顾好我的家……”不料，这竟是永别。谷彦生在淮河边上等了7天，仍不见周镐回来。他按照周镐的吩咐，把日记交给周镐夫人吴雪亚。战友情谊重千斤。谷彦生深知，周镐独赴艰险，硬是把生的希望留给了他。他尽心尽力照料好吴雪亚母子，度过那些最为困难的日子。

新中国成立之后，政治运动接连不断，在很长一段时间，人们只知道周镐是国民党少将，身为中共党员的吴雪亚也屡遭冲击，使谷彦生与吴雪亚失去了联系。1990年谷彦生在弥留之际，仍然挂念着周镐将军的家属。他用了7天时间，对子女断断续续讲述了他与周镐将军的生死之交。子女用录音机录下了他的最后的声音。

谷彦生的长子谷俊山，实现了父亲未竟之愿，终于在2009年出现在年已耄耋的周镐夫人吴雪亚面前。他真诚地说：“父亲已经不在了，他的任务就由我来完成。从今天起，您就是我的亲妈妈，我就是您的亲儿子。”此情此景，深深感动着《生死记忆》的每一位读者。

传记文学的生命线是真实。真实才有感人的力量。周镐将军那本珍贵的日记、谷彦生临终前的口述历史录音带以及周镐夫人吴雪亚的回忆，成为作者孙月红写作《生死记忆》的坚实基础。尤其是周镐将军的日记，在他生前从不离身，后来由谷彦生交给吴雪亚之后，她精心保管。即便在“文革”岁月，吴雪亚遭到隔离审查，她仍秘藏周镐日记。1989年4月9日，吴雪亚把周镐日记捐赠给南京雨花台烈士纪念馆，成为该馆珍贵的历史文献。《生死记忆》创作的成功，不仅为红色文学增添了新的篇章，而且又一次说明日记以及口述历史录音对于历史研究以及纪实文学、传记文学创造的重要性。倘若周镐将军和谷彦生得知《生死记忆》出版，定然含笑于九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