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露连闯三关的内情

我跟佐佐木敦子聊了近两个小时。由于有事，等不及庄则栋下班，我告辞了。

晚上，我接到庄则栋的电话，约我翌日晚间见面。

于是，我又一次从北京西城来到东城那座静谧的小院。出现在我面前的庄则栋，不再是当年“三连冠”时清秀俊逸的小伙子，而是教授派头、身子发胖的中年人。他戴一副金丝边眼镜，朝后梳的“毛式”发型使得他的天庭显得越发开阔。只是那两道浓眉，依然能寻觅到当年庄则栋的影子。他穿白“T恤”、短西裤，仍保留着运动员的风采。

庄则栋不爱坐沙发，而是端了张椅子坐在我对面。他解释说，由于发胖，沙发太低，坐着不舒服。

这位“大龙哥”，和我竟是同年同月生，所以一见面就很投机。

庄则栋是享誉世界乒坛的“名帅”，他有着四回“三连冠”的不平凡的战绩：

早在1956年春至1957年冬，初出茅庐的他，三次获得北京市少年乒乓球男单冠军。这是他平生最早的“三连冠”。

在1961年于北京举行的第二十六届世乒赛、1963年于布拉格举行的第二十七届世乒赛和1965年于卢布尔雅那举行的第二十八届世乒赛，庄则栋连续三次夺得男单冠军，成为名震世界的“三连冠”得主。

其实，庄则栋不仅是世乒赛男单冠军的“三连冠”，更重要的是，中国乒乓球队在这三届世乒赛上，蝉联男子团体“三连冠”，内中夺冠的第一主力便是庄则栋。这是特殊意义的“三连冠”。

庄则栋在这三届世乒赛上，勇冠三军，打遍天下无敌手，居然奇迹般保持不败纪录，被誉为“小老虎”！

所以，对于中国乒乓球队来说，庄则栋是立下汗马功劳的特等功臣！

那时，在20世纪60年代，中国乒乓球队的主要对手是日本。庄则栋战胜了日本选手，成了当时中国人民心目中的民族英雄。

庄则栋还告诉我，世人所知往往只是他在世乒赛上夺得男单冠军“三连冠”，其实在他看来，更能显示他的实力的是他蝉联1964年、1965年、1966年三届全国乒乓球比赛男单冠军。因为当时男子单打的最强选手都在中国，夺得全国男单冠军比世乒赛男单冠军更为艰难。

本来，庄则栋还可能有机会创造更大的奇迹，即“四连冠”或者“五连冠”。遗憾的是，在1967年，中国正在进行那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国乒乓球队正处于“触及灵魂”之中，无法参加在斯德哥尔摩举行的第二十九届世乒赛，眼睁睁让日本拿去男团冠军和男单冠军。

紧接着，在1969年，中国乒乓球队再度放弃了赴慕尼黑参加第三十届世乒赛的机会，又让日本拿去男团冠军和男单冠军。

直至1971年，中国乒乓球队才参加在名古屋举行的第三十一届世乒赛。年已31岁的庄则栋在男子团体赛中依然挑梁，仍为中国乒乓球队夺取冠军出了大力。这时他自己认为已是强弩之末了。

非常遗憾的是，在争夺男单冠军时，庄则栋奉上级之命，出于当时的政治原因，弃权！虽说这么一来，男单冠军与他无缘，但是他毕竟依然保持着在历届世乒赛上的不败纪录。

我知道庄则栋与周恩来总理有着许多交往。我问起他总共见过周总理多少次？他抓了抓头皮说，数不清楚了，起码在100次以上！

我问庄则栋见毛泽东主席的次数，他倒说得很清楚：“总共三次。毛主席认识我，叫我‘小庄’。”

庄则栋回忆说，1961年第二十六届世乒赛在北京举行时，毛泽东主席观看了男子团体决赛电视转播。在场上出现二比二时，庄则栋上场了。毛泽东主席见了，便说：“我的‘小祖宗’呀，你可一定要把这一分争回来！”庄则栋不负毛泽东所望，夺得这关键的一分，毛泽东哈哈笑了……

其实，毛泽东不光是认识这位“小庄”，而且还对他的乒乓技术特点颇为了解。我在采访前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毛泽东的政治秘书陈伯达时，陈伯达曾回忆起一桩连庄则栋本人都并不知道的往事：

1963年3月30日，苏共中央致函中共中央，对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系统地提出他们的看法。毛泽东指示，中共中央对苏共中央的来信，要作出公开答复。中共中央的“秀才”之中有人主张写一长文，系统地批驳苏共中央在信中提出的种种观点。写出草稿后，被毛泽东否定了。这时，毛泽东说了一句非常微妙的话：“我要的是张燮林式，不要庄则栋式！”

起草任务落到了陈伯达头上。陈伯达反反复复揣摩毛泽东的那句话。幸亏他在毛泽东身边多年，悟明了毛泽东的妙语本意：庄则栋与张燮林同为中国乒乓名将，打球的风格却截然不同。庄则栋用的是近台快攻，是进攻型的，而张燮林则是削球手，号称“攻不破的长城”，擅长防守，能够救起对方发来的各种各样的刁球、险球。

陈伯达查阅了毛泽东关于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历次讲话记录，和王力、范若愚一起，从正面阐述毛泽东的观点下笔，写出“张燮林式”的文章。这篇洋洋数万言的文章，正合毛泽东的心意。此文在1963年6月14日发表，即《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对苏联共产党中央委员会1963年3月30日来信的复信》，亦即《关于国际共产主义运动总路线的建议》。此文阐述了中共对于国际共产主义的二十五条意见，常被人简称为《二十五条》。

陈伯达的回忆，表明毛泽东居然把中国的乒乓球战术，用到了与苏共中央的论战之中。

庄则栋告诉我，后来由于在“文革”中犯了严重错误，他的身份变得益发特殊和敏感。这些年来，涉及庄则栋的一些问题，都受到中央领导的特殊关心。虽然每一回都磨难重重，但是毕竟都幸运地过了关。

庄则栋透露了连闯三关的内情：

第一关是1980年秋，当他结束了因受“四人帮”牵连的4年监护审查，来到太原出任山西省乒乓队教练，便与友人钮深合著了关于乒乓球技术的专著《闯与创》。这是他头一回写书。好不容易，书稿写出来了，却“闯”不过出版关——哪家出版社都不敢出。幸亏万里作了批示，使这本书在1985年冬终于得以问世。

第二关是1987年，他要和佐佐木敦子结婚。他的申请报告，谁都不敢作主。李瑞环帮助了庄则栋，把报告送到邓小平那里去。邓小平批示同意，庄则栋这才闯过了第二关。

第三关则是他和佐佐木敦子结婚后，要去日本探亲。虽说他去过了几十个国家，但是这一回非同往常，这是他在1976年受到监护审查后第一次申请出国。庄则栋打了申请报告之后，又是谁也不敢作主。他的申请报告，最后送到了江泽民那里。江泽民批示同意，庄则栋终于闯过了第三关。

庄则栋出书要万里批、结婚要邓小平批、出国要江泽民批，这充分显示了他是一个特殊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