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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侧影
1.10.2 纵论世界科幻小说

纵论世界科幻小说

接着,韩素音点燃了香烟,评论起世界各国的科学幻想小说:

“我最喜欢的,是英国科幻小说作家H·G.威尔斯的作品。特别是他的《时间旅行机》、《隐身人》和《大战火星人》,写得太好了。一直到现在,我还常常看到有人模仿他的作品,写时间倒流呀、隐身呀、火星人呀。我以为,威尔斯的科学幻想小说,是第一流的。英国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的《化身博士》也很好。法国科学幻想小说作家儒勒·凡尔纳的作品,在科学上比较可靠。他是搞科学的,很注意科学性。美国科学幻想小说作家I·阿西莫夫也是搞科学的,他是生物化学博士。他写的科学幻想小说很多,我最喜欢的,是他关于机器人的小说,特别是那部《我,机器人》。他是写机器人的能手。他在科幻小说中提出的关于机器人的三原则,得到了科学界的普遍承认。阿西莫夫著名的“机器人三原则”是:机器人不可伤害人,或眼看人将遇害而袖手旁观;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给它的命令,除非这种命令与第一原则相抵触;机器人必须保护自身的存在,除非这种保护与第一、第二原则相抵触。

“不过,随着科学的发展,现在有的科幻小说已经超越了阿西莫夫的‘机器人三原则’。我看到一本科幻小说,写一个机器人像真人一样。人们不知道他是机器人。他是个很好的机器人,大家把他选为总统。这时他的敌人就揭了他的老底,说他是机器人,不能当总统。于是,机器人就团结起来,打败了敌人——机器人征服了人,不是‘必须服从人给它的命令’了。

“最近,法国、南斯拉夫、日本的科学幻想小说创作也很活跃。苏联的科学幻想小说,我看到不多。”

韩素音如数家珍似的逐一评论。她自称“科幻迷”,确实名副其实。她谈及了对科学幻想小说创作的看法:

“科学幻想小说是科学化的小说,要立足于科学,不要脱离科学。现在,西方的科学幻想小说,有的脱离了科学,那就成了神话。科学幻想小说不是神话。它要符合科学。

“有的西方科学幻想小说古里古怪,有的很恐怖,不适合于孩子看。”

韩素音说自己很喜欢讲故事:

“有一本西方科幻小说,描写人们乘宇宙船,在金星附近找到一个星球。那里的自然条件比地球还好,很适合于人类。那里的庄稼长得很快,产量又高。人们来到那里,生活非常美满。可是,由于生活优裕,人们变得越来越懒,整天躺着睡觉,一动也不愿动。后来,这些人在地上长根了,变成了树,再也动不了。”

韩素音说,像这样的科学幻想小说,讽刺那些偷懒的人,主题是好的。可是,人会变成树,这缺乏科学根据。故事有趣而科学想象力又丰富的,才是优秀的科学幻想小说。

韩素音说看过这么一本科幻小说,写得不错:

“有一个国家的金库,存放了许多黄金。为了提防偷盗,看守非常严密。可是,有一天,金库里的黄金居然全都不见了。人们在现场找不到任何作案的踪迹。后来,把科学家请来,这才真相大白——原来,作案者把黄金转移到‘第四度空间’去了。科学家想办法把黄金从‘第四度空间’弄回来,于是,金库里又满是黄金了。”

韩素音又举了另一本科幻小说为例:

“有一个孩子喜欢拉小提琴。他发觉,一拉小提琴,琴声会震破玻璃。后来,孩子深入钻研,发明了一种机器,能够发出这种声波。这种发明被政府拿去用于战争,强大的声波使坦克震破了,兵舰震破了,飞机震破了。政府打了胜仗,很高兴。可是,孩子一点也不高兴,因为他的发明成了杀人的武器!”

韩素音认为,这两本科学幻想小说既有科学内容,又有新奇的幻想,十分引人入胜。

韩素音了解了我的创作经历,又问起中国科学幻想小说创作情况。我简略地作了介绍。

“中国科学幻想小说已有80多年历史。据我所见,中国早在1900年,就已开始翻译出版外国的科幻小说。1904年‘荒江钓叟’先生开始在杂志上连载他创作的科学幻想小说《月球殖民地小说》,长达13万字。这是目前已查到的中国人创作的最早的科学幻想小说。除此之外,我还查到一大批清朝末年的科学幻想小说,可见中国科学幻想小说创作起步并不算晚。1932年,老舍发表了中篇科学幻想小说《猫城记》,这是中国早期科学幻想小说力作。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中国科学幻想小说有了初步的发展。最近3年来,发展异常迅猛。据我很不完全的统计,中国短篇科学幻想小说在1978年为32篇,1979年为80篇,1980年为120篇,而1981年预计可超过200篇。”

韩素音还很关心地问中国科幻小说在国外的影响。

我答道:

“中国科学幻想小说界与外国同行们的交往,开始于1979年。那时,英国科学幻想小说协会主席布赖恩·阿尔迪斯(Brian Aldiss)访问中国,邓小平副总理接见了他。美国匹兹堡大学的科学幻想评论家菲利浦·史密斯(Philip E·Smith)博士也在那时来到中国。在上海外语学院开设科学幻想小说课程。他介绍我参加了世界科学幻想小说协会(简称WSF),我又推荐了四位中国科学幻想小说作家郑文光、童恩正、肖建亨、刘兴诗成为这个协会的会员。世界科学幻想小说协会是一个国际性组织,23个国家的科学幻想小说作家参加了这个协会。

“从那以后,我们与外国同行们的交往日趋密切。特别是日本,在1980年成立了‘中国科学幻想小说研究会’,翻译、出版了中国科学幻想小说,发表了许多关于中国科学幻想小说的评论。

“1981年8月底在荷兰召开的世界科学幻想小说作家年会上,展出了中国科学幻想小说著作。9月,在美国丹佛举行的第39届世界科幻大会上,放映了中国科幻著作封面幻灯。

“美国同行们对中国科幻小说也很关心,不断来信,约我写文章介绍。今年,我已在美国发表了两篇论文和两篇报道。其中特别是为《奇异的解剖学·科学幻想小说》(Anatomy of Wonder:A Critical Guide to Science Fiction)一书写的《中国的科学幻想小说》一文,详细介绍了中国科学幻想小说的历史和现状。该书主编巴罗(Neil Barron)先生在序言中热情指出:‘中国科幻小说的迅速发展若如叶先生在文章中所述,那么在不久的将来,一定将会千花齐放。’这篇文章的中文稿,已在香港发表。最近,我还应瑞典科幻小说协会主席之约,写了介绍中国科幻小说发展历史的文章。”

韩素音听了,十分高兴。她告诉我,她认识阿尔迪斯先生,曾同在一家出版公司工作。

她很有兴趣地翻阅着1981年11月在纽约出版的美国科幻杂志《轨迹》(LOCUS),上面发表了我的《美国科学幻想小说在中国》一文。当她看到其中的一则消息说,《世界科学幻想小说选》第一卷将收入中华人民共和国、瑞典、丹麦、南斯拉夫、匈牙利等国的作品,她笑了,说道:“不是写‘中国’,而是写‘中华人民共和国’!你们的科幻小说比小说更早地走向世界,被收入世界性的选集。”

她还说,中国科学幻想小说应当有中国的特色。比如,我们有孙悟空,能不能把孙悟空写入科学幻想小说?写一个科学的孙悟空,让他为“四化”服务!她认为,科幻小说的作者应当是“杂家”,莎士比亚就是这样的人,他懂得文学,也懂得历史、哲学、地理,知识很渊博。

她笑着告诉我:“在我们家里,我是搞文学的,喜欢看科幻小说,想从科幻小说中开阔思路。我的爱人是工程师,他不爱看科幻小说,爱看惊险小说。”

她关切地询问我已经出了多少书,说希望我不要写得太多,要努力提高作品的质量。

她很诚恳地说:“写作,是一种很细致的艺术。写得太多,会使人失去了创作情绪。”

韩素音的日程安排很紧,她看了看放在茶几上的手表,时间不多了。她很抱歉地表示,要说的话没有说完,以后有机会再谈。我问她,今天的谈话内容,是否同意公开发表?她爽朗地大笑起来说:“欢迎!”

临走的时候,我拿出照相机,给韩素音拍照。当镜头刚对准了她,她忽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记起了一件事:“对了,差一点忘啦,你赶快把你的地址留给我。我回去以后可以不断地给你寄科学幻想小说,这比拍照更重要!”

12月5日,当我把照片印好,送给韩素音时,她赠我两本美国出版的科学幻想小说。她说自己在旅行中常带着科幻小说抽空阅读,这两本书便是佐证。她知道我的一部长篇科学幻想小说可在年底出版,非常感兴趣,留下地址,嘱我在出版后一定寄给她。翌日上午,她就离开上海了。

从此,我与韩素音有了许多交往。她后来每一次到上海,差不多都要约我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