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和老境^①

“诗情”像清风，在花间转悠，

　“希望”像蜂儿，在花心采蜜——

两样我都有！生活像春游，^②

　游伴有“自然”、“希望”和“诗艺”，

　　　　那时我年青！

好一个“那时”！真叫人懊恼！

那时到如今，我变了多少！

这活的屋宇，非人手所造，^③

　这形骸，到如今病痛交加，^④

那时却多么轻捷灵巧，

　越过沙碛，又翻过高崖——

像翩翩快艇，前所未见，^⑤

　在弯弯湖中，茫茫河上，

不靠帆，不靠桨，飞驶向前，

　怕什么风暴或怒潮冲荡！

这形骸，当青春与我同住，

对风霜雷电它全不在乎。

花朵招人爱；爱情像花朵；

　友谊是浓荫如盖的绿树；

自由、友谊、爱情的欢乐

　像霖雨一样淋漓倾注！

　　　　那时我未老！

好一个“那时”！真叫人不快！

它只是表明：青春已不在！

谁不知，有多少甜蜜年头，

　青春呵！你与我融为一体；

我不信那种荒唐念头——

　怎么可能呢？你把我离弃！

你的晚祷钟还不曾敲响，

你常戴假面，惯用伪装；

如今又披上了什么隐身衣，

想叫人相信，你已经逃匿？

只见我头上银丝闪闪，

　体态龙钟，步子踉跄；

而你的红唇似春花初绽，

　泪珠儿映出眼底的阳光！

生活即思想：我不妨想象

青春仍与我欢聚一堂。

露水，早上是晶莹的珠宝，

　晚上却成了哀怨的泪珠！

希望已无踪，残生似警号，

　徒然使我们忧惶凄苦——

　　　　老境已来临！

残生徒然使我们悲痛，

它频频告辞，却迟迟不动；

像个穷亲戚，留得太久，

主人又不便催他快走；

早不受欢迎了，还坐着闲聊，

说着笑话，却无人发笑。

1823至1832年

注　释

①　这首诗共四十九行，前四十三行作于1823年，末六行作于1832年，是柯尔律治晚年的佳作。

　　原诗各行音步数和韵式都复杂多变。译诗每行顿数都与原诗音步数相等，韵式也悉依原诗。

②　“两样”指上两行的“诗情”和“希望”。

③　“活的屋宇”指自己的躯体，即下行的“形骸”。“非人手所造”意为“乃上帝所造”。典出《新约·哥林多后书》第5章：“……这地上的帐棚若拆毁了，我们会住进上帝所造而不是人手所造的屋宇，那屋宇永存于天上。”（《新约》中的“帐棚”指人世，“屋宇”指天堂。）

④　柯尔律治作此诗时年过半百，健康日趋恶化。

⑤　“快艇”指十九世纪初发明的蒸汽机船。因发明未久，所以说“前所未见”。文学史家指出：英诗中出现对蒸汽机船的描写，当以柯尔律治此诗为首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