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之前的赞歌，于沙莫尼山谷^①

除了发源于勃朗峰^②之麓的阿尔沃河与阿尔维隆河之外，还有五条引人注目的急湍，飞流直下勃朗峰的崖壁；而在几道冰川脚下数步之内，龙胆草繁茂滋长，开着“鲜丽的蓝花”。

你难道有什么魔法，能阻挡启明星

凌空直上？它在你赫赫秃顶旁

似乎已滞留许久了，巍巍勃朗峰！

阿尔沃与阿尔维隆，在你的脚底

咆哮不休；而你，最威严的形象！

陡立着，超拔于静默的松林之海，

默无声息！你的周遭和高处

是深邃晦冥的天宇，坚实，浓黑，

如一块乌木；而你呢，把它刺穿了，

像一根楔子！我再度向天宇瞻望，

看出：它是你宁静的家园，是你

晶莹的圣殿，无始无终的寓所！

森严静穆的崇峰！我向你注目，

直到你，虽还在我的官感里留存，

却已从我的思维中消失：我独自

潜心祈祷，参拜无形的上帝。

　像怡情悦性的清音妙曲，多美呵，

我们竟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倾听——

这其间，你宛然融入了我的思想，

我的生命，和生命神秘的欢乐；

直到灵魂陶醉了，充盈了，膨胀了，

蔚为宏伟的奇观——仿佛这灵魂

以它的本相，扩展着，磅礴于天宇！

　醒来吧，我的灵魂！你该献出的

不只是空乏的赞颂！不只是涌溢的

泪水，无言的感谢，隐秘的欢欣！

醒来吧，歌声！醒来吧，我的心，醒来！

绿谷，冰崖，都与我同声礼赞吧。

　至高无上的，群山的唯一君王！^③

你彻夜不休，与黑暗决一胜负；

彻夜不休，有星群（在它们升起

或是沉落的途中）来将你探访；

哦，启明星的伴侣！你本身就是

大地的绚丽星辰，曙光的先导！

醒来吧，醒来，快倾吐你的颂词！

谁把你幽冥的柱石深埋地底？

谁以赪红的霞彩烘染你颜容？

谁让你养育了长流不息的川涧？

　而你们，这五道急湍，欢快而威猛！

是谁唤你们逃脱黑夜和死灭，

唤你们奔出黝暗的冰凌洞窟，

冲下那奇崛险峻的黑色山崖，

不断被捣碎，又始终安然无损？

是谁给你们坚不可摧的生命，

给你们威力，速度，愤怒，欣喜，

不绝于耳的轰鸣，无尽的飞沫？

又是谁发号施令，叫狂涛凝滞，

水波不兴，迎来了一片沉寂？

　你们，峭拔的冰川！你们从山顶

疾速倾斜，沿巨壑延伸而下——

原先想必是急湍，猛听得一声

叱喝，狂躁的奔腾便顿然中止！

不流不动的急湍！无声的飞瀑！

是谁把你们琢造得这般璀璨，

像天国之门沐着满月的清辉？

是谁让艳阳以虹霓装扮你们，

把鲜丽的蓝花铺洒在你们脚下？——

上帝呵！让急湍回答吧，如万众齐呼！

让皎皎冰原同声相应吧，上帝！

绿野的清溪呵，请你们欣然吟唱！

松林呵，请演奏柔曼的心魂之曲！

山头的积雪也并非哑默无声，

雪崩的时候似惊雷滚滚，上帝呵！

　你们，偎傍着万年霜雪的鲜花！

你们，奔逐于鹰巢近侧的野山羊！

你们，与风雷雨雪结伴的山鹰！

你们，云霓的神箭——凌厉的电火！

你们，自然力瑰伟的信号和奇迹！

向上帝礼赞吧，让颂歌响遍群山！

　再说你，皓白的雪山！时常有积雪

从你摩天的峰顶无声飞落，

银辉晃耀，穿越澄湛的晴空，

投入你胸前缭绕的浓云深处——

我再度呼唤你，卓立千仞的奇峰！

出于崇敬，我向你躬身俯首，

随后又仰起头来，泪眼模糊地，

徐缓地，从山脚向上方瞻望，这时

你仪态庄严，像一团缥缈的云雾，

在眼前升腾——哦，升腾又升腾，

像氤氲馥郁的祥云拔地而起！

你呵，君临于群山之上的君王！

你呵，由大地派往天廷的使节，

祭司的魁首！请奉告无语的穹苍，

奉告星群，奉告方升的旭日：

大地，正万籁同声，将上帝赞美。

1802年

注　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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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沙莫尼山谷在法国东南边境，勃朗峰以北。

　　原诗为素体诗，抑扬格为主，每行五音步，不押韵。译诗每行五顿，也不用韵。

②　阿尔卑斯山脉最高峰，也是欧洲最高的山峰，海拔4810米，在法国、意大利边界。

③　指勃朗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