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确实不能像著述家们那样引经据典，我认为，在经验的指导下读书，价值要大得多，因为经验是他们的老师的导师。他们趾高气扬，洋洋得意，而不用自己的劳动来争光，却拿别人的劳动给自己装点门面，甚至不允许我凭自己的劳动来争光。他们瞧不起我这个发明者，而他们自己无所发明，只是吹嘘、背诵别人的著作，难道不该受更大的谴责吗？

（2）有所发明的人，沟通自然和人类的人，好像镜子前面的实物；一味背诵、吹嘘别人著作的人，则好像镜子里面的物影。前者有自己的分量；后者什么都没有，他们对不起自然，看来只不过偶然披上了人形，因而也可以列入万物之长罢了。

（3）我的前人已经拿走了全部有用的、需要的题目，我选不出什么非常精彩的题材了，因此我只能像那些由于太穷、最后才赶到集市的人那样，给自己挑选些别人看过而未取、认为没什么价值的货色^[4]。别人挑剩下的、瞧不上眼的、不肯要的货色，我要把它装进我简陋的担子，不敢运进大城，只是拿到小村里去兜售，卖一点公道价钱。

我完全知道，我不是一个文人，有些傲慢的人会因此认为有理由斥责我，说我对书本学问一窍不通。蠢才啊！他们不知道我可以反唇相讥，像马留斯斥责罗马贵族那样说：“他们那些人拿别人的劳动给自己装点门面，会允许我凭自己的劳动吗？”他们会说我既然没有书本学问，当然说不清我要研究的问题。他们不知道，要说明我所研究的问题，需要的是经验，而不是别人的词句！经验既是一切文章妙手的老师，我就把它当作我的老师，在每一个问题上都请教它。

（4）好人的自然愿望是求知。

我知道很多人会说这是无益的工作，这就是德梅特留所说的那些人。他说他不考虑他们嘴里那股咬文嚼字的风，而考虑那股来自他们下身的风；那些人只贪图物质财富，骄奢淫佚，根本不要什么智慧——这才是灵魂的粮食和唯一真财富。正如灵魂的价值高于肉体一样，灵魂的财富要比肉体的财富价值高。每当我看到一个这样的人从事这种工作^[5]的时候，我总觉得很奇怪，心想他是不是会像猴子一样把它放在鼻子上闻闻，问我这东西能不能吃。

（达·芬奇：《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