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阐明了语言、数学和光学方面所发现的拉丁人的智慧的基本原则以后，我现在想来说明实验科学的基本原则；没有经验，任何东西都不可能充分被认识。因为获得认识有两种方法，即通过推理和通过经验。推理作出一个结论，并使我们承认这个结论，但并没有使这个结论确实可靠。它也没有消除怀疑，使心灵可以安于对真理的直观，除非心灵通过经验的方法发现了它；人们对于能被认识的东西有许多论证，但是因为他们缺乏经验，便忽视这些论证，因此既不知道避害也不知道就利。因为一个从来没有看见过火的人，也可以用适当的推理来证明火能烧坏、损毁诸物，并毁灭它们。但他的心灵不会因此而满足，他也不会避开火，除非他将手或某些可燃的东西放在火中，使他能由经验证明那推理所教导的东西。只有当他有了关于燃烧的现实经验之后，他的心灵才会踏实，才会安于真理的光辉之中。所以只有推理是不够的，还要有经验才充分。

这在数学中是明显的，那里的证明是最可信的。但是，对等边三角形有最可靠的证明的人，如没有经验，他们的心灵便不会固守这个结论，他也不会留心它，而且在他获得下列这种经验以前，他是不会理会这个结论的，即从这两个圆的任一相交点，到一条设定的直线的两端可以划两条线^[34]；这样，他才会没有问题地接受这个结论。因此，亚里士多德关于证明乃是使我们得以认识的推理一说，要加上一个但书才能理解，即证明总得伴有与它相应的经验，单纯的证明是不可能理解的。他在《形而上学》第一卷中关于理解了理由与原因的人比那些只有事实的经验知识的人更为智慧的一说，即是指只认识空洞的真理、而不认识其原因的人。但是，我在这里说的是那些通过经验而认识了理由和原因的人。如亚里士多德在《伦理学》第六卷中所主张的，这些人具有完善的智慧，他在同一个地方还说明了，他的这些简单的说法被证明是必须接受的。

所以，凡是希望对于在现象背后的真理得到毫无怀疑的欢乐的人，就必须知道如何使自己献身于实验。因为作家们写了许多报导，而一般人也相信他们离开了经验所作的推理。他们的推理是完全错误的。例如人们普遍相信，除非用山羊的血才能切开钻石。哲学家和神学家们都滥用这一思想。但是，纵然作了努力，用这种血来切割钻石却从来没有被证实过；而不用这种血，钻石倒能很容易切开。因为人们必然亲眼看见过，除非是用这种钻石的碎片，才能切开钻石。同样地，一般人相信医生所使用的海狸香是雄性海狸的睾丸。但这是不真实的，因为海狸的这种香是在它的胸下，无论雄性或雌性都产生这样的“睾丸”。除了海狸香以外，雄性海狸在其天然的地方还有睾丸；所以那种添油加醋的说法乃是一种有害的谎话，其实，当猎人追捕海狸时，海狸自己知道猎人所要寻找的是什么，就用牙齿咬下这些腺体。还有，一般人相信在容器中热水比冷水冻结得更快，这个结论被下列这点所支持：即矛盾是由相反的东西所激起，正如敌人们彼此相遇一样。但是任何人如作这个实验，一定是冷水冻结得更快。人们将这归之于亚里士多德《气象学》第二卷；其实他的确没有这样的陈述，他只是作了一个与此相似的陈述，因此他们就被欺骗了，他只是说，如果冷水和热水倒在一个冷的地方，如倒在冰上，热水冻结得更快，这是真的。但如果热水和冷水摆在两个容器中，冷水冻得更快。所以一切事物必须通过经验来证实。

但是经验有两种：一种是经由我们的外部感官获得的，在这种方式上，我们用为此目的而制造的工具以获得关于天空中的那些事物的经验，关于地上的那些事物，则用我们的视觉来证实。那些不属于我们这部分世界的事物，我们是通过对它们有经验的别的科学家来认识的，例如亚里士多德根据亚历山大的特许，遣送了两千人到世界各地去寻求大地表面上万物的实验知识，正如普林尼在他的《自然史》中所证实的。就人的合乎其天恩的活动说，这种经验既是人类的，又是哲学的；但是这种经验没有满足他，因为它对于事物的有形的方面，由于其困难，不能给以充分的证明，而且又根本没有触及事物的精神方面。所以，人的理智必须有别的方法来帮助，为此，最先给世界以科学的神圣主教们和先知们就接受内在的启发而不单只依靠感觉。从基督的时代以来，许多信徒都是诚实的。因为信仰的天恩有很大的启发，神圣的启示也是如此，不仅在精神的事物方面，而且在有形的事物和哲学科学方面也是如此；如托勒密在《中心论》中说的，我们获得事物的知识有两条道路，其一经由哲学的经验，另一则经由神圣的启示，据他说后者是更好的方法。

再说，这种内部认识有七个阶段，它的第一阶段是经由纯粹和科学有关的启发而达到的。第二阶段在于德行。正如亚里士多德在 《伦理学》第二卷中所说，恶人乃是无知的。此外，阿尔·加札礼^[35]在他的《逻辑》中说，被罪恶损坏了的灵魂就象一面生了锈的镜子，在那里面，不能清楚地看对象的“属”；但是以德行装饰起来的 灵魂却象一面擦亮的镜子，在那里面，清楚地看到了对象的形式，因为这种理由，真的哲学家更努力于品行方面的道德的荣誉，他们从自己的情况中得出结论说，除非他们的灵魂不受罪恶的影响，他们就不能知觉到事物的原因。这就是奥古斯丁在《上帝之城》第八卷第三章中关于苏格拉底的陈述。这就是为什么圣经上说：“在一个罪恶的灵魂中，等等”。因为当灵魂为罪恶所玷污时，是不可能安于真理之光的，而只能象一只鹦鹉或饶舌者一样，重复长期实践中学来的别人说过的话。这证明关于真理之美的认识以其光辉吸引着人们去热爱它，而且证明爱是一种爱的行为的表现。所以与真理相对立而活动的人必然是对真理无知。虽然他也知道如何去组织动人的词句，引用别人的意见，像一个模仿人类语言的动物一样，像一只猿猴靠人的帮助去完成它的工作，虽然它并不理解这些工作的道理。所以德行使心灵明晰，使人不仅能更易了解德行，而且也更易了解科学的真理。这点对于许多纯洁的年轻人来说，我已经细心地证明过了，他们因为心灵天真无邪，当他们在自己的研究方面又得到健全的忠告时，就会达到比已往指出的更为熟练的程度。在这些人中，就有现在这篇论文的持有者，他获得的拉丁语基本知识极少。因为他还十分年轻，大约二十岁左右，又很穷，也没有能力请教师，亦不能花费成年的时间来学习，以便大量地累积知识，他也不是一个有伟大天才的人，也不是一个有很强记忆力的人，除了上帝的恩惠以外不能有别的依靠，由于他的灵魂纯洁，上帝赐给他的那些东西，一般地却拒绝显示给一切别的学生。象一个无瑕的处女一样，他离开了我，我在他那里没有发现任何一种大罪，虽然我仔细地考察过他，所以，他有一颗如此光明而清白的灵魂，以极少的教导他就能学到比预料的要多得多的东西。我曾努力帮助两个年轻人在上帝的教会中成为有用的人，为的是使他们能凭上帝的恩惠去改革拉丁语研究的整个课程。

第三阶段在于圣灵的七种礼物，即以赛亚所列举的。第四阶段在于上帝在福音书中所规定的至福。第五阶段在于精神的感官。第六阶段在于效益，即一切人都理解的上帝的和平。第七阶段在于极乐，在那里人们按不同方式了解到了对一个人来说没有正当权利来了解的那些东西。凡是在这些经验方面或其中的一些方面有过刻苦训练的人，就不仅能使自己和别人弄明白精神的事物，而且也弄明白一切人类的科学。所以，既然思辨哲学的分支，除了我现在考察的分支外，都是由论据开始的，即或者是基于权威的某一论点开始，或者是基于别的论据的某一点开始，因此，我必需提供被称为经验科学的那种科学。我希望这一说明不仅对哲学有用，而且对理解上帝、对指导整个世界都有用；正如我在前一部分中所表明的那样，这就是语言和科学对它们的目的、即安排万物的神圣智慧的关系。

（罗吉尔·培根：《大著作》，第六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