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常常思考，并极力细心探讨，心灵所能了解的或者超越心灵力量所能及的全部事物，从最根本和最重要的方面来看，是怎样区分为存在的与不存在的。因此，对于这个全体，我们用自然这个名称作为其共同的称号。你认为不是这样吗？

学生：对！是这样，我同意你的说法；因为当我遵循着理性探讨的道路时，我也看出是这样的。

老师：所以，像一般所了解的，自然乃是一般名称，指的是全体存在的与不存在的。

学生：事实正是如此；因为我们可以感觉到的世界上的一切，无不可以冠上这个名称。

老师：既然我们一致认为这个名称是一个一般名称，我希望你说一说把自然按照一定差别加以区分的观点；不然的话，如果你以为合适，我可以先试着区别一下，然后再给你论证这种区别。

学生：就开始吧；我很想听你讲讲区分问题上的正确观点。

老师：在我看，自然可以区分为四种不同的形式：它首先是这样一种形式，这种形式是创造而非被创造的；其次是另一种形式，它是被创造的，又能创造；第三是这样一种形式，它是被创造的，而不能创造；第四是这样一种形式，它不创造，又是不被创造的。在这四个部分中间，每两个又是互相对立的，第三部分与第一部分相对，第四部分与第二部分相对。不过第四部分是属于不可能的范围，因为它的特征是不能够存在。你看这种区分对不对？

学生：确实是这样；不过我希望你把那种区分再讲一回，把所谈到的形式之间的对立弄得更清楚些。

老师：你看一看，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第三种形式和第一种形式对立。正是第一种形式，它创造而又不被创造，它跟被创造而又不创造是对立的。第二种形式处于第四种形式的对立面；因为第二种形式是被创造，而又创造，相反，那个第四种形式是既不创造，又不被创造。

学生：这个我明白了；不过，为了掌握你另外谈到的第四种形式，却很费力。对于前面三种形式，我丝毫没有怀疑。因为可以明显看出，第一种形式是包括存在和不存在的一切的原因；第二种形式是众多的创作的原因，而第三种形式是由于在时间和空间中产生出来而被认识到的。因此我觉得需要把那一种特殊的形式精确地讨论一回。

老师：你的意见完全正确；我希望按照你的想法，来决定讨论的顺序，也就是说，首先讨论哪一种自然的形式。

学生：先说一说第一种形式所提供的是什么样的心灵的光辉，我看是比较合适的。

老师：可能是这样；可是，我相信有必要先扼要地说一说前边提过的那个最高的并且最重要的关于全体存在者与不存在者的区分。

学生：完全对，并且十分适合于我们的目的，因为我觉得，我们的讨论不能以任何其他的问题作为出发点，这不仅因为它是第一等的区别，并且也由于这种区别显得比其他的更深奥难解，可是这些又都是实实在在的。

老师：正因为这样，我们解释那个原始的、作为准则的区别时，需要有确定的方式。第一种方式表现如下：理性以它为根据，要求一切可以清晰辨认的或超越感觉的，都可以隶属于存在的范围，而与此相反，那存在由于本性卓绝，不仅超于物质、即感性之外，而且超于纯思维以及理性之外，却又表现为不存在。只有通过上帝，通过物质，还通过一切以上帝为根据的东西的基础和存在方式，才能正确地意识到这个道理。可是，那个唯一真实的上帝，却是包罗万象的存在，正如阿娄巴果^[4]法官第欧尼修所说过的：“存在属于全体，超存在乃是上帝”。神学家格雷果尔^[5]也根据好多理由证明，可见的或不可见的创造物在存在方面的持续性或本质，是不可能用思维或理性来把握的。因为，正像上帝本身超出所有的被创造的东西之外，所以根本不能为任何理智所把握一样，在上帝所创造并且处于上帝之中的创造物的深深的角落里，如果企图对于注意到的本质加以理解，也是办不到的。对于每个创造物，通过肉体的感官所知觉到的，或是通过思维所把握的，可以说不过是每个存在的一种本身不可理解的附属部分而已。对于存在，可以就其质或量或形式，就其质料或就着任何一样特点，就着地点或时间，加以认识；可是尽管如此，对于它是什么或者它为什么存在，仍然是毫无所知。这就是对于所谓存在和不存在的首先的、高级的区分的方式。与此相反，如果说可以有那么一种方式，对于这种方式竟然能在排除实际的规定情况下给以确定的说明，在我看来，那是绝对不能同意的。因为我不了解，何以根本不存在的却能存在，并且也未曾由于其存在的优先性而使它超越了思维；假如能够放到事物的区分之中来看待，那就需要有某一个人加以述说，而为一定的存在物自身所发觉的不足和否定，不能是根本的不存在，正相反，这些不足和否定的情况，应该是那些事物的一种不可思议的自然能力，这些不足和否定的情况，从其当前的这样的表现来看，正是那些事物的不足或否定或对立面，这样，在一定程度上，它们就应该断定是存在着的。

现在从被制造的各样本性的不同层次方面来考察存在和不存在的第二种方式。这是从那最崇高的、特出地安排在上帝之中的纯理解力开始，逐步下降，一直到理性的以及无理性的生物的最外部的边缘，或者，再说清楚一些，从最高级的天使直到理性的或无理性的灵魂的最终部分，也就是吸取营养不断成长的生命；一般的灵魂的这个最终部分，使身体获得营养并且使它增长。在这方面，作为物质世界和每一区分的界限的每一个层次，连同它的紧接的较低层次，都可以通过令人惊奇的理解方式，视为存在和非存在。因为，正如否定了低一层的，正是对高一层的肯定，肯定了低一层的，也正是对高一层的否定；同样情况，对高一层的肯定，正是对低一层的否定，从而对高一层的否定，也正是对低一层的肯定。这就是说，肯定了人——这里我认为人属于有死的——正是对天使的否定，否定了人，也正是对天使的肯定，倒转过来，也是一样。因为，如果说，人是一个理性的、有死的、可以看见的创造物，那么，实际上，天使就既不是有理性的、又不是有死的、也不是可以看见的创造物。还有，如果说，天使是在上帝和事物的原因范围里边的真实的思维运动，那么，实际上，人就不是像那样的以上帝和事物的原因为目标的真实的思维运动。一切天体的本质直到最高的层次，都以这个原则为准绳，这个原则向上直到最高的否定而终止，因为到了最高的否定就不能再设想更高的创造物了。有三个所谓的等级层次；第一个等级层次包括小天使、六翅天使和有位的；第二个等级层次包括有权的、有威的和主治的；第三个等级层次包括执政的、大天使和天使。往下，就只是形体的层次，这个形体层次，或者否定或者肯定一个较高的层次，因为不论它否定还是肯定，在它之下就一无所有了，这是由于它固然是为所有在它前面的层次引出来，可是它本身都不可能再引出在它之后的层次来了。因此，根据这个观点，每个属于理性的和超感性的本性的层次，都既表示着存在，又表示着不存在。就是说，就着它通过较高级的创造物或通过它自身被认识来看，它存在；就着它不能通过在它之下的创造物被认识来看，它不存在。第三种存在方式是这样的，可见的世界上的事物的丰富多采从而出现了，也还有在这个世界之先的原因，这种原因由于处于自然的深处而隐蔽着。因为凡是根据在时间和空间里产生出来被形成了的物质原因本身而被认识的，习惯上称之为存在；反之，凡是仍然内含于自然深处，尚未成为被形成的物质，或者还不在时间和空间里，并且还没有由于某种机会成为可见的，正是这样，习惯上才称之为不存在。人的本性就是这方面的显著而突出的例证。上帝按照自己的样子创造人，正是在他所创造的那第一个并且独一无二的人之中，他已经同时安置了众多的人，不过他不是一下子把他们都带进这个可见的世界，而是由那最初的、被创造的自然在一定的时间和地点，根据一个只有上帝才知道的次序，使他们获得可以看见的存在。正是针对着这些在世界中成为可见的或者早已成为可见的现象，我们说，它们存在；反之，针对那些还隐蔽着或属于未来的，我们说，它们不存在。第一种存在方式和第三种存在方式之间，还有一种区别。第一种存在方式通过全体表现一般，这个全体是同时并且是突然成为原因和结果的；第三种存在特殊地表现为一部分作为原因，仍然隐蔽着，而一部分则明显地成为结果，正是由于这种原因和结果构成了这个世界的系列。这第三种存在方式还包含着这样一种观点，它注意到生存于动物、植物以及树木之中的生命力。因为只要这种生命力仍然默默地隐藏在自然中没有表现出来，或显现于树木和植物的开花结果之中，那末这种东西当然是存在了。第四种方式，按照哲学家们的意见，相当正确地肯定，只有凭纯思维认识的，才是真正的存在。相反，那些通过产生、通过物质在时间和空间中的运动而延伸或收缩从而变化着、凝聚着或分解着的东西，只能说实际是不存在，这种看法适用于能够发生、也能够消灭的一切形体。存在的第五种方式，促使理性仅只去注意了解人的本性。人的本性，由于犯了罪，就背弃了它因之而具有真正的恒常存在的那种作为上帝的形像的荣誉；因此，它丧失了存在，是完全合理的，并且因此它就是不存在。可是，等到它被引导到恢复了按照上帝形像形成的它的先前存在状态所具有的天生的上帝之子的福祉，这时它就开始存在，并且开始生活于按照上帝形像创造的存在之中。使徒所说的“他指定不存在的成为存在”，看来就是属于这种存在方式，也就是，天父通过对于其子的信仰，召唤在第一个人身上已经丧失，并且终归成为不存在的，达到与已经在基督中获得再生的同在。同时还可以这样理解：上帝每天从自然的秘密的隐蔽中（它们在这里是被视为不存在的）产生出它们，因此，它们就表现为形式、物质等等，成为可见的东西，隐秘的东西是可以通过上述那些方面表现出来的。善于探索的理性，在这些存在方式以外可能还会发现另外的方式；但是，我相信，现在关于这个问题已经谈得相当充分了，如果你没有什么其他意见的话。

（爱留根纳：《论自然的区分》，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