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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哲学原著选读
1.3.14 14.斯多葛派
[77],你喜欢说‘我们的学习就是回忆’,这话如果不错,倒也是一个补充论证,证明我们必定在以前某个时候已经学到了现在回忆起来的东西。但是,如果我们的灵魂不是在投生为人以前已经在某处存在过,这回忆就是不可能的。所以根据这个论证,也可以看出灵魂是不死的?”

“可是,克贝呀,”辛弥亚插嘴说,“回忆说的证明是怎么回事啊?你提醒我一下吧,我现在不太记得了。”

“简单说来,”克贝说,“这个很好的证明就是:当你向人提问题的时候,如果问题提得恰当,被问的人就会自己作出正确的回答。他们如果不是自己已经有了某种知识和正确的理解,是不可能这样做的。假如你让他们解决数学上的作图题之类,那就可以看得十分明显。”

“如果用那种办法不能使你信服,辛弥亚,”苏格拉底说,“你可以这样看这个问题,看看你是否同意。你是否不相信所谓学习怎么能够是回忆?”

“我不是不相信,”辛弥亚说,“我正需要做我们现在讨论的这件事:回忆。根据克贝所说的那些,我已经开始回忆,并且信服了。不过我仍然愿意听听你要说些什么。”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苏格拉底说。“我想我们都同意,如果记起了什么,那必定是在以前某个时候已经知道了这个。”

“那当然,”辛弥亚说。

“那么我们是不是也同意:当知识是这样得来的时候,那就是回忆?我的意思是说,假如一个人听到、看到或者以别的方式感觉到一件东西的时候,他不仅知道了这件东西,并且也知道了另一件东西,而他对后一件东西的知识与他对前一件东西的知识并不是一样的,却是不同的,那么,我们说他回忆到了他所知道的后一件东西,是不是对呢?”

“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举一个例子吧。对于一个人的知识和对于一把竖琴的知识是不一样的。”

“那当然。”

“好!你知道,一个情人看见他所爱的人常用的竖琴、常穿的衣服或其他常用的东西时,看到了竖琴,心里也出现了这竖琴的主人——那个青年的形象,是不是?这就是回忆,正如一个人看见辛弥亚时常常想起克贝一样。这样的例子是举不胜举的。”

“可不是!”辛弥亚说。

“这样的事情不就是一种回忆吗?特别是时间过去了很久,由于疏忽,已经忘记了的时候。”

“确实如此,”他答道。

“那么,”苏格拉底说,“一个人看见一张画着马或竖琴的图画,能不能想起一个人来呢?看见一张辛弥亚的画像,能不能想起克贝呢?”

“当然能。”

“看见一张辛弥亚的画像,能不能想起辛弥亚本人呢?”

“能,”他说。

“那么,这些例子全都可以说明,回忆可以由相似的东西引起,也可以由不相似的东西引起。是不是?”

“是的。”

“一个人由于相似的东西而回忆到某物时,是不是也必然要考虑一下,这引起回忆的东西是否与回忆到的东西完全相似?”

“必然要考虑的,”他答道。

“看看是不是这样。我们说有‘一样’这么一个东西。我说的并不是一块木头跟另一块木头一样,或者一块石头跟另一块石头一样,或者其他象这一类的事情,说的是这一切以外还有另一个东西,即‘一样’本身。我们说有没有这样的东西呢?”

“我们说有。”辛弥亚说,“肯定有。”

“我们知道它是什么吗?”

“当然知道,”他说。

“我们是从哪里知道的呢?不是从刚才说的那些东西知道的吗?不是看见了相等的木块、石头或其他相等的东西之后,才知道‘一样’本身这另外一个东西吗?你不承认它是另外一个东西吗?我们这样看:一样的石头和木块,尽管没有改变,不是有时候从一边看一样,从另一边看不一样吗?”

“确实如此。”

“怎么?你觉得那些一样的东西不一样,是不是‘一样’就是‘不一样’呢?”

“不是,苏格拉底,决不是。”

“那么,”他说,“那些一样的东西就与‘一样’本身不是一回事了。”

“应当说根本不是一回事,苏格拉底。”

“可是,”他说,“从那些与‘一样’本身不是一回事的一样的东西,你却得到了‘一样’本身的知识,对不对?”

“很对,”他答道。

“那岂不是‘一样’本身同一样的东西既相似又不相似?”

“确实如此。”

“其实相似不相似并没有关系,”他说。“只要你看见一个东西,因而想到另一个东西,不管这两个东西相似不相似,那必定是回忆。”

“确实如此。”

“那么,”他说,“我们现在说的这些一样的木块和一样的物件,在我们看来,究竟是怎么一样的?它们彼此的一样,究竟是同‘一样’本身的一样一模一样,还是差一些?”

“要差得多,”他说。

“假如有一个人看见了一件东西,心里想,‘我看见的这件东西要求同另外一件存在的东西相似,但是差得多,不能同那件东西相似,不如它,’那么,他这样想,就必定是先已经知道了那件东西,所以说他看见的这件东西与它相似,但比它差。我们是不是同意?”

“当然同意。”

“怎么样?我们看,那些一样的东西同‘一样’本身的关系岂不正是这样吗?”

“正是这样。”

“这么说,我们必定是已经有了对于‘一样’的知识,然后才能一看见一样的东西就想:这些东西都要求同‘一样’相似,却赶不上。”

“不错。”

“我们是不是也同意:如果不通过视觉、触觉或其他官能,我们就得不到、也不可能得到这种知识?我认为说哪种官能都是一样。”

“是的,苏格拉底,对于我们的论证来说,全都一样。”

“那么,我们必定要通过各种官能,才知道一切感性事物都力求同‘一样’本身相似,但是赶不上它。这是我们的看法吧?”

“是的。”

“所以,我们在开始看、开始听、或者开始使用其他官能之前,必须已经在某个地方获得了‘一样’本身的知识,这样才能把我们通过官能感觉到的那些一样的东西拿来同‘一样’本身作比较,看出它们全都切望同它相似,却赶不上它。”

“这是从上面说过的那些话必然推出的结论,苏格拉底。”

“我们是一生下来就看见,就听见,就有其他的官能吗?”

“当然啰。”

“可是我们说,我们必定在有了这些官能以前,已经得到了一种关于‘一样’本身的知识。是不是?”

“是的。”

“这样看来,我们必定是在出世之前已经获得了它。”

“是啊。”

“如果我们出世以前就获得了这种知识,并且带着它生下来,那我们在出世以前和出世的时刻就不仅知道‘一样’、‘大些’、‘小些’,而且知道一切‘本身’。是不是?因为我们这个论证既适用于‘一样’,也同样适用于‘美’、‘善’、‘公正’、‘神圣’,总之,适用于我们在问答辩证过程中标上‘本身’印记的一切;所以我们必定是在出世以前已经获得了关于这一切的知识。”

“对。”

“如果我们获得以后一样都没有忘记,那就必定是生下来就一直知道这些东西,并且终身知道。因为知道的意思就是获得了知识,并且把它保持下来不丢掉,而丢掉知识就是我们所谓忘记的意思。是不是这样,辛弥亚?”

“确实如此,苏格拉底,”他说。

“我想,如果是我们在出世前获得了知识,出世时把它丢了,后来又通过使用各种感觉官能重新得到了原来具有的知识,那么,我们称为学习的这个过程,实际上不就是恢复我们固有的知识吗?我们把它称为回忆对不对呢?”

“完全对。”

“既然我们已经发现,用视觉、听觉或者其他官能感觉到一件东西的时候,可以由这个感觉在心中唤起另一个已经忘了的、与这件东西有联系的东西,不管它们相似不相似,所以我说,要末是我们全都生下来就知道这些东西,并且终身知道,要末是那些所谓学习的人后来只不过在回忆,而学习只不过是回忆。”

“那是毫无疑义的,苏格拉底。”

“那你选择哪一项呢,辛弥亚?是我们生下来就有知识,还是后来才回忆起我们出世前已经获得的知识?”

“此刻我还不能选择,苏格拉底。”

“换一个问题怎么样?这是你能够选择的,你对它有看法的:一个有知识的人,能不能给他所知道的东西说出个所以然呢?”

“当然能够,苏格拉底。”

“你认为每个人都能给我们刚才讨论的问题说出个所以然?”

“我很希望,”辛弥亚说,“可是我恐怕明天这时候就没有一个活着的人能够说得妥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