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箭头、基本概念的危机及其他
——1953年7月29日给贝索的信⁽¹⁾

我从你6月29日来信看出，你明显地把自己放在一个不稳的地方，我的意思是指在物理学的问题上。那个看来依附在物理时间上的箭头是从哪里来的呢？人们把在事物的时间过程中这种箭头一类的特性单纯归因于〔热力学〕第二定律，你把这看作是一种遁词。你暗示，这是由于，迄今为止相对论还不能够说明量子事实。

但是，解释时间箭头的全部问题同相对论问题毫不相干。请你设想一下，当人们用拍电影的办法把一个粒子的布朗运动拍摄下来，并且把这些图像确切地按照时间的顺序保存好，但这只能看出图像的相邻性而已；它没有能显示出，正确的时间顺序究竟是从A至Z，还是从Z到A。最机灵的人也不能从这全部图像中查出那个时间箭头。这就是说：在热力学平衡中所发生的东西本身根本就没有什么时间箭头。

可是，布朗运动过程在物理上是同扩散过程一致的，只是在这里有许多布朗粒子并不互相碰撞，只要溶液浓度是不大的。可是，在这种情况下，时间箭头是可以察觉到的，扩散过程的方程含有线性的。在扩散中，对布朗运动的无箭头所增添的只是：扩散过程同一个初始态相联系，这个初始态从sub specie aetevnitatis（它的普遍形式）来看具有异常小的几率，也就是说，这个初始态具有一个由初始条件决定的微小熵值。

我认为，无论在哪种情况下都是这样：时间箭头是完全同热力学关系联系在一起的。

如果说，基元现象同时间箭头有关，那么，热力学平衡的出现就会是完全不可理解的了。

统计性量子力学也完全同基元过程的无箭头性相符。只要我们能更直接地了解基元过程，每一个过程就有它的逆过程。辐射也不例外。在基元事物中，每一过程都有其逆过程。

因此，如果相对论冒犯了这个涉及时间箭头的原理，那么，就该它倒霉了。

你谈到你是怎样犯了错误的。你不习惯于这样一种思想：主观时间，连同它的“现在”应该是没有客观意义的。（参见柏格森！）

如果广义相对论还有什么真实的东西，那就是不存在属于一个空间的“自然图像”。类似的东西只能够在极不重要的特殊情形中出现。

关于《圣经》的创世记，我只能在这一点上认为你是正确的，它因为既有正确的东西也有不正确的东西而能叫做一种“科学”，正如目前的“宇宙学理论”一样。但是从我们的理论科学的坚实部分出发，我不能同意你的见解，无论从已观察到的世界的各种关系或者从概念结构的清晰性来说都是如此。全部事情的确产生一种混乱，而就我所知，几乎没有把所有主要的东西统一地表述出来的认真的努力。也许还会有这样一天，那时将比我们这个充满基本概念的危机的时代更有希望。

爱丁顿的论证也许可能有些真实的东西。我觉得，他始终是一个才智非凡的人，但缺乏批判精神。（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不想要求任何人牺牲太多的时间和精力。自我牺牲是有合理的限度的。他的哲学使我想起一个首席芭蕾舞演员，她自己并不相信她的优美的舞姿是确有道理的。

————————————————————

(1) 译自《爱因斯坦-贝索通信集》，499—500页。由李㳔泖同志译。标题是我们加的。——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