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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史十二讲
1.14.4 四、民间诸神信仰

四、民间诸神信仰

中国的神鬼迷信有着悠久的历史,原始形态的大自然信仰,早已发展成为自然神的系统,天、地、日、月、星、风、雨、雷、电、云、雾、雹、山、石、水、火、虹、霞等大自然的物象,都曾被人格化,赋予神的形象。在民间信仰的基础上,很多神也被政府承认,列入国家的祀典,从京师到府州县,按照国家的要求建立了一套神庙。民间的神鬼信仰也被道教所利用,创造了道教的神谱。佛教的信仰更是深入民间。古代还有为名宦、乡贤立祠的习惯。民间原始的、国家祀典的、佛道宗教的、纪念名人的诸神交叉渗透,混合成庞大的神鬼系统,庙宇林立于各地。姑且以一个地区为例,乾隆《仪封县志》卷3《建署·坛庙》记载:河南仪封县的坛庙有:社稷坛、风云雷雨山川坛、先农坛、厉坛、城隍庙、孔子庙、关帝庙、八蜡庙、刘将军庙、马神庙、火神庙、昭应水神庙、大王庙、三皇庙、玉皇庙、赤帝庙、元帝庙、东岳庙、泰山庙、三官庙、二郎庙、八卦阁、白衣阁、香火庵以及楝城等20个。还有封人祠、文昌祠、名宦祠、乡贤祠、忠义祠等祠宇。载入祀典的祠庙,照例按日举行仪式,地方官或躬诣行礼,或分委僚属致祭。

关于神鬼的有无,中国历史上一直存在着争论,清代尽管黄宗羲、陈确、方以智、王夫之、颜元、熊伯龙、袁枚、章学诚、洪亮吉、王清任等人程度不同地具有无神论思想,对于鬼神予以一定的批判,但这毕竟属于少数士大夫的思想,统治者则对鬼神另有自己的看法。雍正帝认为,鬼神随处有神明,惟信以为有,而时时诚敬,其后必然受福,若以为无,而事事欺慢,其后必然受祸,理有一定,毫发不爽。〔7〕在他的思想中存在着鬼神能福祸人的观念,清帝以“敬天法祖”为家法,为国策,祭天是国家的大事。敬天,一定程度上体现着对鬼神的信仰。鬼神迷信对统治者是有好处的,事神是官府的重要礼仪。所以地方官到任之始,即有谒庙行香之例。指导官吏治理地方的指南性书籍指出:地方官要敬地方土神,因为“庸人妇稚多不畏官法而畏神诛,且畏土神甚于畏庙祀之神,神不自灵,灵于事神者之心,即畏神之一念,司土者为之扩而充之,俾知迁善改过,讵非神道设教之意乎”。〔8〕统治者利用民间原始神鬼迷信加强自己的统治。清朝在嘉庆六年(1801)将文昌神纳入祀典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

但是,清朝奉行儒家正统思想,因此对鬼神信仰也有所限制。如康熙皇帝从礼部尚书汤斌所请,要求各省严禁淫祠滥祀。指导当官的书籍也有类似内容,如《福惠全书·禁淫祀》要求:“为司牧者,宜晓谕其民,除祖先以及先农、八蜡、五祀之神有关衣食居处者,一概不许滥祀。”所谓淫祠滥祀,即祀典不载,“或称之失其实,或祀之无其地,或求之无其人,不妄则诬,或僭或滥”〔9〕的神祇。限制淫祠滥祀有助于维护官方的意识形态,维持社会秩序。

民间鬼神信仰表现在与生活密切相关的各个方面。

在一个靠天吃饭的农业国度,直接涉及到农业丰歉的神格外受重视。社稷、风云雷雨山川诸坛是直接祭祀天地等自然神的,希望风调雨顺。此外,八蜡神为驱昆虫之神,刘猛将军是逐蝗之神,龙王祈雨,这都是普遍信仰的农业神祇。

刘猛将军是清代纳入祀典的神,这里要多说几句。刘猛将军是谁?有南宋人刘宰、刘琦、刘锐等说法。刘琦是南宋抗击西夏、金,在江淮显灵驱蝗的逐蝗之神。清初先是禁止,后来列入官方祀典。雍正二年诏令各地立刘猛将军庙,但将庙主换为元末镇压江淮群盗的刘承忠。

清代还有蝗神信仰。由于蝗灾为害甚大,百姓对其异常恐惧。蝗虫所至之处,有食有不食,民间认为有神主之。所以“世俗遇蝗,而为祈禳拜祷,陈牲牢,设酒醴”,以求改过自新。清儒陆世仪认为这是“反身修德、祛除殄灭之道”,比起民间“设祭演剧”要高明。〔10〕有的地方官也持此论,除亲身致祭外城隍等神外,还要求民人修德以改变灾情。

龙神信仰很普遍。龙神最受农民重视,认为他主宰着旱涝,决定农业的丰歉。连皇帝也不敢怠慢龙神,雍正帝就因灾频年“虔祀龙神,福庇苍生”。

疾病也是人所畏惧的,尤其是贫穷的下层群众,更容易迷信鬼神,请医少而延巫多。广东《遂溪县志·礼俗》就指出:“遂习信鬼,家有病者延医少而延巫多。城市巫祝之声连宵不歇,不如此则病所亲之心即有未安,揆之于理,亦无大戾。惟徒为无益之费,为可惜耳。”康熙时人刘沧风说:“粤俗好鬼,遇有疾,即请命鬼师。”〔11〕可见两广一带以巫驱鬼去病是流行的习俗。湖南省宁远康熙县志说:“旧俗病则卜祷吉凶,频进医药,无它事也;今则巫祝,富家至多费财物祷赛,谬亦甚矣。”似乎信巫之风日益严重。苏州一带也是如此,乾隆帝就“闻吴下风俗,笃信师巫,病不求医,惟勤祷赛,中产以下,每至破家,病者未必获痊,生者已致坐困,愚民习而不悔,尤属可悯。”〔12〕四川请巫禳病也是习俗:“蜀俗尚鬼,有病辄请巫祈禳。并扮女妆及花面鬼卒,旋舞于庭,亲邻聚观如堵,以钱米赠者留饮,并令女妆者行酒为乐。巫风盛行,禁之不听,习俗然也。”〔13〕可见,清人遇有疾病请巫祈禳是流行各地的习俗,似乎南方更盛。

病家自己祈祷于神,叫做“许愿”,病即使不愈,也必还愿。如嘉庆湖南《宁远县志·风土》说当地:“有疾病祈祷于神,谓之许愿。病即不愈,愿必还。有遗忘者其家若有病,则卜者张大其辞以恐之,称为老愿未还,病家仓皇求禳,因以渔利,此最可笑,阖境皆迷不悟。”乾隆时人翟灏《通俗编·神鬼》记载,北直隶的宣化府人,当父母、妻子或己身疾病时,常于5月13日具香纸牲醴于城隍庙拜祷,自其家门,且行且拜,至庙乃止,谓之拜愿。翟灏就此议论说,“今各处皆沿其风”,可见是极普遍的。

民间还有瘟神信仰。浙江、福建一带有的五帝即瘟神,“专司瘟疫,偶逢时症传染,奸徒乘机敛钱,设坛建醮,抬像出巡,其费竟以千百计。”〔14〕施鸿保《闽杂记·出海》说福建还有“出海”之俗,以“驱遣瘟疫”:“福州俗,每年五六月中,各社醵钱扎竹为船,糊以五色绫纸,内设神座及仪从供具等,皆绫纸为之,工巧相尚,有费数十缗者,雇人舁之,鸣锣挝鼓,肩各庙神像前导至海边焚化。漳府属亦有之,然亦皆绫纸所糊耳。惟厦门人别造真船,其中诸物,无一赝者,并不焚化,但浮海中,任其飘没,计一船所费,或逾中人之产,付诸无用,殊可惜也。”

对疾病的畏惧,本质是对死亡的害怕。民间迷信阴间有鬼。清初熊伯龙《无何集·阴间辨》说:人们认为阴间有司重罪者,用锯用鹰,加以碓舂石压,还有受刑毕,仍过刀山火海的;世人烧纸钱,说纸钱烧化就变成了阴间的钱,多烧者,可为死者赎罪;迷信鬼的人,认为人死了要见十大阎王和祖宗于地下。由于人们惧怕死后受罪,便把生前的不顺利,看作神鬼的惩罚,遂力求行善戒恶,以积阴德。

清代民间信仰的诸神中,影响深、有特点的要数城隍、土地与关公了。

明太祖朱元璋登基之初,极力利用民间信仰以巩固自己的统治,规定城隍按其行政建置称某府州县城隍之神,下令仿照各级官府衙门的规模建造城隍庙,供奉木主,并且还要设下审判的座位,目的是“鉴察民之善恶而祸福之”。各级官员到任,都要向城隍神宣誓就职。至清代成为传统官俗。汪辉祖从做师爷到当知县也祈祷与誓于城隍神,他在《学治臆说·敬城隍神》说:“朝廷庙祀之神,无一不当敬礼,而城隍神尤为本境之主。余曏就幕馆,次日必斋诚诣庙焚香,将不能不治刑名及恐有冤抑不敢不诘己佐治之故,一一摅诚默祷。所馆之处,类皆宁谧。……窃禄宁远,亦以素心誓之于神。凡四年祈祷必应,审理命案,多叨神庇。”

城隍本是自然神,但从隋唐开始,逐渐形成正人直臣死后为城隍神的观念。民间各地都有在五月十三日或清明节、中元节等抬城隍出巡的活动,叫做“出会”。城隍是在城镇,乡村则有土地祠。土地神又名社,敬土地神的日期为社日,古代除敬天以外,以敬土地为重。人们认为土地是位老人,所以称它为社公、土地爷、土地老。社最初也是源于对土地的自然崇拜,后来转为具备多种职能的地区守护神,它是与普通百姓最接近的神祇。朱元璋规定,每里百户立社坛一所,祀五土五谷神,每岁轮为会首。土地神的称呼,也称某地土地神,与乡里的行政机构对应,但民间所祀土地仍有其他叫法。城隍、土地在民间具有很大权威,群众虔诚信仰。在江苏,城隍庙、土地祠有后宫夫人之神,竟有妇女舍身投庙,作为后宫使女,祠庙焚牒给照,照册点名,每遇朔望令节,赴庙点卯,供役执事;男子则投身城隍庙内,承充军皂各役,朔望赴庙点卯。民间以此敬神免灾。

关公,即三国时蜀国名将关羽,明清时期备受崇拜,明万历封为“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天尊关圣帝君”,此后相沿有关帝之称,佛道两家竟相罗列关羽为本门神祇。清朝顺治年间,加封为“忠义神武关圣大帝”。关羽与文圣孔子并列,称为武圣。关公庙越修越多,关公信仰既列为国家祀典,又是民间供奉的对象,影响非常大。赵翼《陔余丛考》说:“南极岭表,北极寒垣,凡儿童妇女,无有不震其威灵者。香火之盛,将与天地不朽。”关羽受崇,统治者是以其为忠义的典型,作为封建礼法的守护神。忠义是正统的伦理道德,政府用他推行教化,培养顺民。雍正帝与其弟允祥关系甚洽,允祥死后,为他在京津、江浙等地建祠纪念。到乾隆时期,命将各省怡贤亲王祠改为关帝庙,也说明了对关帝庙的重视。但是忠义在民间却被赋予了新的含义,成为人们互济互助的交往原则。秘密结社往往以此作为道德观念,在清代的天地会里,以忠义加强成员的团结,《三国演义》中桃园三结义成为结拜异姓兄弟的楷模,尤其以关羽作为江湖义气的表率,比如嘉庆时福建卢盛海等结合时,在《花贴》中写道:自古称忠义兼全,无过于关圣帝君者,以关羽相互激励。清代人们对关羽的信仰,还不止是忠义,举凡命、禄、灾、病、邪、逆甚至阴间皆归其掌管,职能多样化,各行各业顶礼膜拜,成为民间最受欢迎的神祇。

民间的神鬼信仰,又依其职业不同而有所差异。雍正山西《朔州志》卷3《方舆·风俗》记载当地“士子祀先师、文昌,农祀龙神,市人祀关圣、城隍、财神,各以其类”。这是粗线条的勾勒,大致上讲的是普遍流行的公用神。实际上各行各业都有职业神,如纪昀所说:“百工技艺,各祠一神为祖。娼族祀管仲,以女闾三百也。伶人祀唐玄宗,以梨园子弟也。此皆最典。胥吏祀萧何、曹参,木工祀鲁班,此犹有义。至靴工祀孙膑,铁工祀老君之类,则荒诞不可诘矣。长随所祀曰钟三郎,闭门夜奠,讳之甚深,竟不知为何神。”〔15〕纪昀认为娼妓、演员的职业神有典可稽,胥吏、木工的祖师有义可循,而靴工、铁工所祀荒诞不经,至于长随所祀,干脆来路不明。

纪昀介绍了七种人所祀之神,我们在前面涉及了农业方面的神,下面再简述几种流行较广的职业神:渔业祀天妃;蚕业祀马头娘;烟业祀火神;酒业祀杜康、二郎神;茶业祀陆羽、卢仝;纺织及裁缝业祀黄帝、嫘祖、伯余、褚载、黄道婆;建筑工匠也祀鲁班;运输业陆路祀马神,水路祀天妃;铁匠祀尉迟恭,金银匠祀太上老君;银号、钱庄、票号等金融业祀财神;医药业祀神农、扁鹊、孙思邈等;图书文字等与文化有关的行业,如刻字、印字、锦匣、裱画、纸店等祀文昌神,不胜枚举。

民间的诸神信仰,通过朝山进香,迎神赛会,岁时节日等活动方式体现出来。

岁时节日大多有祀神活动。岁首的元旦节,人家要易门神,头一件是拜天地,元旦出门必依喜神方位而行。初五有的地方认为是路头神诞辰,必早起迎之,谓之接路头。初八为祭星神的日子,传说这天诸星下界,人们要燃灯祀星,叫做顺星。初九为天日,这是玉皇的诞辰,各道观设醮,赐福解厄。上元节多进行占卜,主要是卜问紫姑神农业的丰歉情况。正月的填仓节要祀仓神,尤以粮商粮贩为最。二月初二的龙头节,有祭龙神的风俗,反映了人们对风调雨顺的良好愿望。南方广大地区,普遍流行着祭祀土地神的春祈秋报活动,又称祭社祀谷,一些地区是祀先农。二月三日是文昌帝诞辰的日子,因其掌管人间的功名禄位,士人尤其要祭祀,做“文昌会”。花朝节是花王的节日,为士人和女子所重。三月三日是古“上巳”节,一些地区有祀真武神的风俗。明清时期,主要是北方的一些地区,还有寒食节日的风俗,纪念先秦介子推。四月初八是浴佛节,纪念佛祖。端午节祀瘟神,祭屈原。六月六日的天贶节,一些地区要祭祀土神、谷神、田祖等。七月初七,祭祀牵牛、织女二星乞巧。中秋节妇女拜月。腊八节,有祭祀佛祖的活动。十二月二十三(四)日的晚上,是祭祀灶神的灶王节,民间认为这天灶王爷要升天汇报人间的善恶事,因此为他送行,请他吃好的,以便为人们隐恶扬善。祭灶要燃灯,由男子拜祭,口中要说“勿以恶事言上帝”之类的话,到除夕之夜,再把灶神“请”回家中。灶神往返天界期间,一些地区还有百神登天、龙神朝天的说法,认为时无禁忌。岁时节日祀神的特点是,随着时令节气等自然界变化,祭祀符合农业社会和生活规律的神。所谓:“乡村建庙祀神,各以其时”,〔16〕反映的就是这种情形。

春、秋社和其他神诞日的祭神活动,常采取迎神赛会的方式。届时先在庙中祀神,然后抬着神像巡游,甚至舁数十神联会。神像出巡时,队伍中有扮演台阁、杂剧的,甚至有人投身神庙,名为执役,或首载枷锁,名为赦罪。人们还往往要演戏娱神。迎神赛会尤以春祈秋报为最,每当三春无事,人们疑神疑鬼,便要出会,驱邪降福,消难除蝗。秋天,为报答土地神的庇佑,要敬神还愿演戏。清代的神鬼系统庞杂,各地信仰也有所不同,道光时所修福建《龙岩州志》记载该地赛会风俗:正月是城隍庙,二月是东方显灵庙,西方唐王庙,南方观音阁,三月是天后宫,皆于建醮后引神巡境,首事各扮戏文、台阁、锣鼓、弹唱及花盒、古玩、彩旗等物为前导,街市衢巷设供迎接,以邀神贶。在江浙,俗传茅山神最灵,六月报赛酬神者纷集。迎神赛会的规模很大,既浪费钱财也影响社会秩序,政府认为百姓祀神太多,是“淫祀”,尽力阻止,甚至告诫人们不要太迷信鬼神能祸福人,但是由于平时的鬼神宣传太多,加上迎神赛会是千百年来传承的风俗,虽禁而不能止,只得采取容忍且有所限制的政策。

民众惑于鬼神之说,祈求祷祀,还常采取朝山进香的方式,就是前往建有神庙的名山进香祭祀。朝山进香往往跨省进行,路程有千余里,及二三千里之遥,时间则有一月以及二三月之久。乾隆帝说直隶、山东、山西、陕西等处风俗大率如此,河南尤盛,自正月至二月,每日千百为群,先至省会城隍庙,申疏焚香,名曰挂号,然后分途四出,成行结队。他的臣子陈宏谋讲,陕西省民众平时开会奉佛,敛钱聚会,会满到湖北武当山进香。〔17〕江苏的茅山每年春秋二季,四方男女香客动以万计,邻近的江西、安徽、浙江等省都有来者。泰山的碧霞元君受人崇拜,进香者甚多,明代向进香者每名征一钱四分的香税才准上山,清代乾隆帝登基,革除泰山香税,以便民众进香祷神,据说当时每年香税约计“万金”,可见进香者是非常多的。泰山、茅山、武当山是道教名山,但民众朝香,并非都是道教的信仰者,不过是为求神护佑,如河南人在城隍庙“挂号”,陕西朝武当山的人平时却“开会奉佛”,僧道不分,惟神是求。

民间诸神信仰的心态是祈福禳灾,认为神祇具有赏罚能力,但真正虔诚的信徒并不多,不过是见庙烧香,逢神磕头罢了。古人征服自然能力差,普遍存在着自然崇拜,但后来被群众人格化,群众信仰的神祇又被认为是人死后灵魂所转化的。戴璐《藤阴杂记》卷1说:“从来名贤殁为神,各视生平所建竖。”这可以视为古代造神的一个基本原则。特别是行业神,人们往往取材于与本行业相关的历史人物,或神话传说、小说杂剧中的人物,以其有开创发明之功,遂立为祖师、保护神。这种造神法同中国报本返始,慎终追远的宗法意识有关,崇古、敬祖的重传统和报恩心理,创造了一个个行业神。

特别需要提出的是,明清时期商品经济有了显著的发展,社会分工细密化,行业团体纷纷建立,为了号召同业,统一精神,保护行业,促使了造神和神的地位的提高。商业和丝织业发达的苏州,在明正统年间于玄妙观东侧配殿分出一部分,建机神庙,供祀机神黄帝、嫘祖、褚载等。苏州祥符寺巷的机神庙,是纤接头同业道光时建祀黄帝、接头方仙的地方(丝经接头工是丝织业的一个工种,他们祀自己特有的“接头方仙”)。在杭州,因褚遂良九世孙褚载会织绵法,世袭为业,并带动一乡之人织绵,死后邑中立通圣庙祀之,元季庙坍,人们以其覆庇乡人,于明永乐年间重修。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到了清初,通圣庙演变成机神庙,人们从褚载推而上之,思报始为机杼者,复立机神庙祭祀伯余。明清时期,苏杭丝织业机神的历史,使我们清楚地看到,传说中的黄帝、嫘祖、伯余及历史人物褚载最初就受丝织业从业者信仰,到明清又独立成机神,并有专门庙宇,成为行为神。社会分工的发展还产生了“接头方仙”这样丝织业中某个工种的行业神。

清代是古代最多神的时代,民间诸神的信仰,是人们征服自然能力不强、社会落后、人们蒙昧无知的结果,但是大众信仰不能超越时代,人们既拜倒在诸神脚下,也可以诸神团结群众作为激励自己的动力,如关公崇拜,既培养了顺民,也造就了农民结社,走上叛逆之路。

清代的民间诸神信仰,是中华民族古老信仰文化的继续,具有稳定性;它与祖先崇拜、佛道二教以及民间秘密宗教互相交叉渗透,又具有复合性。清代的民间诸神信仰受当时的社会结构、政治形态、经济状况的影响,使古老的信仰文化在传承中具有了新的特征。

注释

〔1〕《清高宗实录》卷3,雍正十三年九月己未。

〔2〕《龙虎山志》卷6。

〔3〕邓之诚:《清诗纪事初编》卷4,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上册第470页。

〔4〕马西沙、陈alt:《从罗教到青帮》,《南开史学》1984年第1期。

〔5〕喻松青:《明清时期的民间秘密宗教》,《历史研究》1987年第2期。

〔6〕此段参考王尔敏先生《秘密宗教与秘密会社之生态环境及社会功能》一文写成,《中研院近代史所集刊》第10期,1981年7月。

〔7〕《清世宗实录》卷148,雍正十二年十月己酉。

〔8〕汪辉祖:《学治臆说》卷下《敬土神》。

〔9〕王植:《事神》,载徐栋《牧令书辑要》卷10。

〔10〕陆世仪:《除蝗记》,载陆耀《切问斋文钞》卷20。

〔11〕刘沧风:《鬼师说》,载陆耀《切问斋文钞》卷21。

〔12〕《清高宗实录》卷19,乾隆元年五月庚戌。

〔13〕王培荀:《听雨楼随笔》,巴蜀书社,1987年,第461页。

〔14〕《清高宗实录》卷781,乾隆三十二年三月。

〔15〕纪昀:《阅微草堂笔记》卷4《滦阳消夏录四》,天津古籍出版社1994年点校本第80页。

〔16〕光绪《定兴县志》卷13《风俗》。

〔17〕陈宏谋:《培远堂偶存稿》文檄卷24《再禁朝山进香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