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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史十二讲
1.14.1 一、佛教信仰

一、佛教信仰

清代佛教较有影响的宗派是禅宗和净土宗,从佛教教理来看,因袭者多,创新者少,是中国佛教的衰落时期。但是,佛教的某种精神通过人们举行的诸多活动,已深入到日常生活中,成为社会信仰,从皇帝、士大夫到下层群众,莫不如此。

清代皇帝大都不同程度地信仰佛教。顺治帝对禅宗笃信不疑,据昭槤《啸亭杂录·世祖善机禅》说,他招集禅僧通琇、道忞入京,驻万善殿,“机务之暇,时相过访,与二师谈论禅机,皆彻通大乘”。宠妃董鄂氏死,22岁的顺治帝竟然削发,坚欲出家,在人们的力劝下,才未得实现。康熙帝六次南巡,沿路参礼佛寺,题词题字,据说,经他所写的寺庙匾榜多至千余通。康熙帝还五次巡视佛家圣地五台山,参礼佛寺。乾隆帝的佛教修养也不寻常,早在未登基之前,雍正皇帝就让他参悟禅宗,他说自己“崇敬佛法,秉信夙深,参司实切”,被皇父“许以当今法会中契超无上者,朕为第一”。〔1〕乾隆时期完成了《龙藏》,这是自宋到清历代王朝中最后一部官刻佛教大藏经。他还组织人力,把汉文藏经翻译成满文和蒙文。另外,明清皇子降生,都要剃度幼童替身出家,以求佛佑。

明清之际社会矛盾、民族矛盾的激化,更使不少士大夫醉心于禅宗。《黔南会灯录》记载明季黔僧百余人,其中因避乱披剃者有21人,几乎占五分之一,社会动乱使士大夫跨入了佛教的大门。清朝的剃发令,更使士大夫不能忍受,不少人身入空门,而不改异族发式。《归庄集》记载说,“天下奇伟磊落之才,节义感慨之士,往往托于空门;亦有居家而髡缁者,岂真乐从异教哉,不得已也”,认为这是“逃禅,养其志以有为”。显然,这是从儒家正统观点和民族矛盾出发,为逃禅者辩解,但士大夫的逃禅,毕竟是有其信仰基础的。

士大夫除了出家者外,大都与僧人相往来,如黄宗羲就与高僧过从甚密。士大夫常以学佛知儒自居。黄氏认为“僧中之诗,人境俱夺”,有“至清”者,所以可交流诗学者,多在僧中。名士王士祯通过与僧人的交谈,获知浮屠之说与儒道仁义之旨没有什么不同。清初兵部尚书王弘祚甚至说:“与二三禅友讲究笥命这学,庶不致鹿鹿(碌碌)虚此一生”。“三教合一”的共同之点,佛教虚无主义人生观和自然清净生活情趣,对士大夫影响极深,清代信仰佛学,研究佛学的士大夫甚多,清代后期的杨文会、谭嗣同、康有为、梁启超、章炳麟等人都有很深的佛学修养。

佛教还拥有广大的群众基础,下层平民出家的人很多。清朝对于佛教的管理制度基本上沿袭明朝,设僧录司管理僧人。据1667年(康熙六年)统计,各省敕建、私建的大小寺庙共79622座,僧、尼、道士140193名。僧道总数中,道士约占15%,僧尼约占有85%,可见所谓僧道主要是僧人。乾隆初年整顿佛教,重新颁发度牒,1739年(乾隆四年)各省共颁发度牒34万余张,而领度牒之僧,又准招生徒一人,合师徒计之,则近70万,此外私自剃度者还有不少。到1774年,据乾隆皇帝估计说“私自簪剃度者,恐不下数百万众”。

大量的民众成为僧道自有其原因。明清之际的思想家颜元,在其《存人编》一书中曾对凡人做僧道进行过分析,他认为主要有四个原因:一是本人或父母贫寒,不能度日,便度为僧道;二是祸患近身,逃走在外,或兵乱离家,无地自容,度为僧道;三是父母生子不成,信佛道,在超过计划庙寄名,遂入为徒;四是偶因灾祸、妄信出家为脱离苦海。

颜元的说法,实际上大致可分为两类,一因贫寒和祸患,即谋生;二因迷信。前一类的原因值得注意,因为这时人口激增,导致人民生活贫困化,所以乾隆帝就曾说:“今之僧道,不过乡里无依贫民,窜入空门,以为糊口计。”尽管如此,出家者仍以民间的佛教信仰为基础,后一类的出家者,明显地表现出迷信对老百姓的影响。

佛教对世俗影响很大。僧尼在公共场所或登堂入室为妇孺讲解经卷,称为宣卷。一般由一位讲,弟子助演,点烛焚香,鸣法器,礼拜念佛,讲唱诵读并用。听者多是下层群众,妇女尤多。乾隆年间河南有三教外目,“立堂设像,至五百九十余处,使万世之师屈居释道之下”。虽经清政府禁止,但道光时山西寿阳等县仍有三教庙,孔子与佛老同庙供奉。

清廷重视佛教问题,担心民间佛教信仰影响到社会秩序,多次采取清厘僧道的措施,其中以乾隆帝最为突出。宫廷政治斗争和父亲的辞世,使继任的乾隆皇帝深深厌恶僧道,他一继位便整顿宫中秩序,打击僧道。此后长期致力于治理僧道。最主要的是以度牒甄别僧道,要求应付僧和火居道士还俗,不愿还俗者须领取度牒并不许招收生徒。还从乾隆二年开始实行督抚奏报僧道额数的制度。弘历要求地方官“徐徐办理”给予僧道度牒事,道出了他逐渐削弱僧道的真实意图。乾隆三年议准因直省僧尼道士颁发牒照,豫筹清厘之法5项。乾隆四年又覆准5项规定。当时估计僧道总数在70万人以上。弘历认为这个数量是不小的,故对僧道采取“渐次减少”的办法。此后,清廷从乾隆五年到十年以及十二年,又颁布了若干度牒、清厘僧道的规定。乾隆十九年弘历颁发谕旨,停止督抚岁终奏闻僧道所减实数。乾隆三十九年又停止了给发度牒。乾隆四十一年奏准,停止各省每年造送僧道四柱清册。至此,乾隆前期清理僧道采取的主要措施全部放弃。

笔者根据《宫中档乾隆朝奏折》等资料,考察乾隆朝各省奏报颁发、缴销度牒所见僧道数量,得知乾隆十七年,合计实存僧道尼200272人,这是当时全国除了陕西、河南两省外16省的数字。全国各省僧道尼数排位,江南第一,两湖及江西次之,山东闽粤又次之,西南、西北比较少,这一情形同各省原颁牒照数量多少是一致的。我们翻捡出原颁度牒数字的8个省,依数量多寡为浙江五万多人,江西、湖北三万人左右,山东、安徽在两万五千人以上,湖南一万多人,陕西、云南几千人。但是,资料表明岁终奏闻僧道所减实数不过是有名无实的具文故事。当时要求各省将僧道尼人数造册报上的数字,各省是逐步减少的,大体上按照底数有一定的幅度,一些省有可能是“徐徐办理”的人为编造数字,或者僧道无度牒而实际仍操旧业。

从清朝前期僧道政策整体来看,总的来说,从顺治到乾隆僧道受到了清朝的压抑,乾隆帝治理僧道也是实行被雍正中断的康熙治理僧道政策的继续。乾隆帝非常重视佛教,有很高的佛学造诣。弘历把高僧与普通信徒区别开来,他治理僧道是清理普通徒众。他认为僧道早已世俗化,靠农民养活,过着寄生虫式的生活。比起农、工、商、士来说,对社会无用,应当加以甄别和清理,其中应付僧、火居道士应当还俗。不过他也认为僧道已经成为清代民众谋生的手段,尽驱还俗将造成失业无依的社会问题,难以尽遣为民。乾隆帝对僧道的态度与康熙帝有一定的连续性。

在中国历史上,一直存在着僧道与国家争夺人口影响国家赋役的问题,也有僧道影响社会秩序的问题,不少王朝都采取限制僧道出家与活动的政策。乾隆帝治理僧道虽然也考虑到僧道与农民争田的情况,但更多的是出于维护社会秩序,防止僧道成为聚集游民乃至匪人、异端的渊薮。不过在人口高速增长,流民与游民大量存在的现实面前,他又不得不把僧道作为吸收贫民的职业,把寺庙作为安置贫民的场所。乾隆前期对僧道的治理既承袭了康熙帝对僧道的态度,也受到社会现实的制约。清代前期的僧道政策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清朝国家的特性。

清代佛教信仰已深入民间,成为人们生活中的一部分。首先表现在岁时节日中,每年四月初八的浴佛节是为了纪念佛祖释迦牟尼诞辰,届时寺庙要浴佛,置小佛于盆,以香水洗之。一些寺院还要撒豆结缘,说是可以“预结来世缘”。有的地方,百姓还要进寺烧香。在湖北宜昌府,僧家作浴佛会,士民以红纸条交斜相连,编成俗句贴于墙壁,认为这样可以避虫、却瘟。受佛教造“黑饭”供众的影响,南方的浴佛节,还有采梧桐等树叶蒸乌饭(即青精饭)互相馈送的风俗。这时的浴佛节,已不仅仅是佛教的节日,而是民俗之一。中元节,寺院为信仰佛教的人追荐祖先,举行盂兰盆会,设斋供僧、拜忏、放焰口。十二月初八是腊八节,上古有腊祭的风俗,佛教传入中国后,宣传这天是佛祖释迦牟尼得道成佛的日子,从宋代开始,寺庙就有了在这天行佛事、做腊八粥,并送施主的风俗。清代腊八节则已由寺院转入家庭而世俗化、普遍化了。老百姓用几种米、豆、果等物做成腊八粥,作为节日的主食。受佛教的影响,有的地方还有施粥的风俗,有趣的是,安徽太平府是施粥于佛寺,将施粥的授受关系完全倒过来了。

民间的其他生活中也广泛地渗透着佛教的影响。民间对佛教的信仰,主要是出于祈福禳灾的心理,通过烧香念佛、吃斋行善来实现。《存人编》就说:“愚民何如,妄谓念佛可以免祸耳。”祝寿也要为父母祈祷,延僧人建道场以祈福,吃素的名目也很繁多,有辛素、灶素、三官素、观间素、准题素、玉皇素,等等,妇人女子有一月间仅三五日不吃素者。佛教好生恶杀,民间乐善求福者,便有组织放生会的。平时家中,则往往供有佛像,焚香点烛,求佛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