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户齐民：汉代农民的生活与社会

《汉书》里关于普通百姓的叙述非常之少，其原因，我们在《〈汉书〉的成立：历史叙述的本原》中曾经谈到过，基本雷同的生活图景、日复一日没有变化的生活轨迹、面貌性情大致相似的人们，很难引起人们自己和他人的回忆，他们自己偶有回忆，又往往得不到记录，无法形成可供检视的回忆性材料。这是就历史叙述与历史记载的本原来讲的。在中国传统的历史叙述中，普通百姓的身影一直非常模糊，声音也非常微弱，不仅仅是他们往往不被回忆、没有话语权的问题，更重要的是，他们是被统治者，他们的生存与生活，就被认为是为了统治者的，是为了王朝国家的兴衰更替，是为了国家才有意义的。换言之，有了国家才有百姓。今天，我们知道，历史事实不是这样，而是反过来：是先有人民，才有国家；有被统治者，才有统治者的。

但班固（以及大多数史家）都没有、也不可能知道这一点，所以《汉书》几乎是见不到普通百姓的。偶或有之，像陈胜、吴广、吕母以及赤眉、绿林之类，是作为王朝国家的对立面而出现在历史舞台上并被记录下来的，是贼、盗、寇。当然，如果他们成功，就会成为另一批帝王将相，所以我说他们是帝王将相的候选人，不过最终“败选”了而已。他们虽然曾经是普通百姓，但在历史叙述中，却是作为失败的帝王将相候选人而得到记录的，已经不再是普通百姓。而绝大多数的普通百姓，只是作为王朝国家的“编户齐民”，也就是在国家户籍编排、管理、统计册上被记录的符号，以及需要向王朝国家纳税服役的“户口”而存在的，并不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生命个体。

因此，我们要了解王朝国家统治下的普通百姓，首先就要从王朝国家给予他们的身份说起，这就是“编户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