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小龙

谈起“跑步”，对于现在的我基本就是“运动”的代名词了，这一切都要从2008年5月的第三届商学院戈壁挑战赛谈起，一百多名商学院的EMBA学员在一起从甘肃省瓜州县莫贺延碛戈壁的塔尔寺出发，经锁阳城、大墓子母阙、截山庙、六工城、疏勒河、风电场，到达终点白墩子。一路上，途经小雅丹、小沙漠、砾石戈壁、盐碱地、红柳林软戈壁等地貌，经受着干渴、强风、烈日、沙暴的严酷考验。连续四天112公里的连续野外奔跑，对于绝大多数人都是前所未有的经历，尤其是对许多像我这样向来缺乏运动的所谓商界人士来讲，实在是一次堪称“触及到灵魂”的体验。如果我们每个人都像电脑一样，身体里都有一套指导各项人生运行的操作系统，那么在这个过程，许多人身体里原来那套操作系统一定是被重写了，开始发现人生还有这么多丰富不一样的生活方式，从此以后，“走过戈壁的人”简称“戈友”就成为了一个非常奇特的群体，我在这里就自告奋勇，代表这个群体，把整个改变的历程，归纳为下面三个阶段：

上戈壁前：别人说的，只是故事；自己经历，才叫人生。

绝大部分第一次走上戈壁的人都是被别人忽悠过去的，看着大屏幕里的视频中这帮所谓事业有成的社会精英，在那里不分男女抱在一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平日里每次见面，这些人就仿佛鲁迅先生笔下的祥林嫂一般不停地叨叨，好像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段时光，让人不禁产生好奇：这是一个什么地方，怎么会让一个正常人回来后变得这样不正常，而且还这样的魂牵梦绕？记得有部电影叫《好奇害死猫》，很多人就是从好奇开始踏上这条不归路，从参加训练就常常有错觉，以为自己就读的不是商学院，而是体育学院，没完没了的训练，各种前半生从来没见过的所谓装备，如压缩衣、机能鞋等，还有很多奇怪的食物饮料如能量胶、运动盐丸等开始进入生活，队友们见面就问心率和配速……一切都像打了鸡血似的那样兴奋。

在戈壁上：你的能量超过你的想象。

上了戈壁后，所有人都开始骂自己干吗要自讨苦吃，开始骂组委会赚黑心钱，骂把自己忽悠来的那些个狐朋狗友所交非人……连续四天的野外奔跑，耽误了工作赚钱，影响了学习进步，破坏了家庭生活，对每一位习惯城市生活的人来说很痛苦一件事就是还没法洗澡，当然等到四天下来后，好像感觉就这样天天不洗澡也是可以接受的了，看来人的环境适应性还是挺强的。每天30多公里的无人地带长途跋涉，对于绝大部分参与者来说，都是这一生从来没有遭过的罪……（在此隐去几百字）事后分享时我最常说的有两句话：“走，脚疼；不走，心疼。”“身体下地狱，灵魂上天堂。”当然，最后到达终点时的喜悦和庆功宴上的满足，也只能用泪水的狂流才能表达，好像大多数在戈壁上奔跑的人，走下戈壁后，泪点还是会保持特别低的水准。在戈壁上的这种奇特的体验和改变，我一度无法想透其中的道理，直到后来有一次在台湾政大听老师讲西方哲学，讲到康德的“道德理性”时，才恍然大悟！原来，在戈壁上经过持续的高强度运动，个人的身体机能已经到达生理极限，全靠理性在说服身体继续坚持，而身体这时会开始要抵抗理性，想要放弃，这个时刻个人意志就会从这种抵抗过程中感受到自己的力量，而且这是一种非常强烈的力量感，也是一种崇高的道德力量！自由意志也就随之诞生了，当人开始感受到自己的意志对于身体的控制能力时，确实是一种非常美妙的感觉；这种身体与意志的分离，可以让人充分体会到自我的存在，尤其是在戈壁那种荒芜人烟的场景中，前后左右都看不到一个人影甚至看不到一个包括动植物在内的有机生命的时候，只剩下自我在孤独地行走，也许更能够充分激发去思考一些诸如“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这些是从成年以来很久很久没有思考过的问题了。

走过戈壁后：让你遇见更好的自己。

好了，戈壁结束了，每个人都重新回到文明社会，继续扮演自己以前的各种角色，但是好像一切跟以前有点不太一样呢。有的人跳槽了，有的人创业了，有的人结婚了，有的人离婚了……反正都是些以前一直下不了决心做的事情，去一趟戈壁回来就仿佛突然想明白了，开始自信满满地去做了。当然，最大的改变是大多数人开始重视自己的健康，开始多参加运动了。于是乎，有些人就开始跑步，从健康跑到半程马拉松，再到全世界的全程马拉松，然后就是100公里越野跑，还有人干脆就是像《阿甘正传》里的阿甘一样24小时不间断地跑……有的人就开始玩登山，从普通的山一直到雪山，甚至珠峰也敢去挑战了，有人开始探险，从亚马逊丛林到南极北极，基本地球所有人迹罕至的地方都开始下脚……有的人开始骑车，环千岛湖，环青海湖，环太湖，环崇明岛，环海南岛，环台湾岛……从普通游泳健身到铁人三项，再到超级铁人三项，反正都是比较“自虐”的活……一切一切这样“自虐”和折腾的好处就是：腰围和体重快要回到大学时代了，体检时各项三高指标没有了，脸上的皮肤紧致了，个人魅力直线上升，手下员工在朋友面前提起老板也觉得有面子了。每个人的自我感觉良好极了……如果说这些中年人的心理状态提前到达老年阶段，开始变得宽容、平和、坚韧，那么这些中年人的生理状态却回到青年，充满了活力和能量，借用现代最浪漫主义革命诗人“二十八划生”于1917年在第三卷第二期《新青年》上发表的文章《体育之研究》：“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注：“二十八划”即“毛澤東”这三个字的繁写体总共的笔画数，“生”是“青年学子”的意思，发表文章那年毛泽东刚刚24岁，正是恰同学少年时。）

至于我自己嘛，从戈壁回来后，开始把运动作为自己生活的一部分，爱上了马拉松，游泳，骑行……现在的人生计划中已经加入了这样几个目标，第一是要成为“百马王子”，强调，不是“白马王子”，而是要成功完赛过100个正式马拉松；第二就是要参加铁人三项比赛（不间断完成1.5公里游泳、40公里自行车和10公里的长跑）。这些都是在我20多岁时候不会去想象的目标，现在竟然都坦然地列入人生计划了，也许以后还会加入新的更高难度的运动项目，例如攀登珠峰或者穿越亚马逊、南北极……谁知道呢？

（作者简介：吴小龙，上海市，台湾国立政治大学企业管理系博士研究生，上海创建达一系统集成有限公司总经理，上海民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