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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氏三姊妹全传
1.3.23 第二十二章 悠然自得
第二十二章 悠然自得

孔祥熙咧嘴笑了:向我放箭的时候,一个个都是力大无穷,气壮如牛,到头来下场比我还惨!还不如我及早撤出,早营造安乐窝,现在既不看蒋介石脸色,更不用受蒋经国的窝囊气。自己现在有钱有房,自成一统,豪华日子照过,要不是先一步下台,哪有这等安闲舒适?

——题记

七十一

孔祥熙接到蔼龄电报,飞到了美国,二人住进了早已购好的里弗代尔别墅。

为了排遣被贬以来的郁闷心情,蔼龄特地使人将曾国藩的一幅对联用楠木雕刻,挂在了卧室堂前。

“庸之,每天早晚,你要把曾公这幅对联吟诵一遍。”

“水宽山远烟霞回,天淡云轻古今同。”

“水宽山远烟霞回,天淡云轻古今同。”孔祥熙听从夫人指示,摇头晃脑,一字一句认真吟诵,但不是一遍,而是每天两次,每次两遍。

深藏不露的蔼龄生怕老孔憋不过气来,伤了身体,赔了老本,她挂这幅对联就是要提醒孔祥熙静心养身,宽心处事,先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她始终相信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孔祥熙虽是孔子子孙,却远没有孔老夫子的豁达,他的不平也不是蔼龄一幅对联所能排遣得了的。

在美国闲待一阵后,孔祥熙又溜回到香港,办了一份报纸,密切注视着国内动态,准备一旦时机相宜,再度出马。毕竟当国民党的官,前呼后拥,作威作福,比在完全不买账的美国经商或当寓公,有滋有味多了。

他等来了什么呢?

首先看到的是四大家族的第三次分裂。

如果把1927年宋庆龄反对蒋介石背叛孙中山革命理想,反对美龄嫁蒋,反对蔼龄、祥熙和子文拥蒋,毅然树起反对蒋介石新军阀的旗帜,看做四大家族的第一次分裂的话,毫无疑问,孔祥熙受二陈攻击,被蒋介石免职,宋蔼龄再不能支配宋子文,则是四大家族的第二次分裂。当然这两次分裂不能同日而语。庆龄从家族中冲杀出来,那是在历史转折的关键时刻,革命和反革命、正义与非正义的原则之争。而孔祥熙、宋蔼龄这次被逐,则纯属争权夺利的撕咬中上风下风之分。第三次分裂当然仍是此种性质,但也让孔祥熙高兴了一阵子。

1933年,孔祥熙在蒋介石、宋子文闹翻后,欣喜地从宋子文手上接过了副院长兼财长的肥差。12年后,蒋介石又从孔祥熙手上夺过副院长兼财长的职位,重交宋子文。不久,宋子文再升至行政院长,但到了1947年初,宋子文又遭到孔祥熙同样命运,也在短期内接连被免去行政院长、最高经济委员会委员长、行政院绥靖区政务委员会主任委员、四银行联合办事处理事会副主席等要职,只剩下国府委员、中央执行委员,与孔祥熙一模一样。所不同的是,孔祥熙被邀主持川政而未去,宋子文后来被任命广东省长却乐滋滋地上任了,年底他再被委任为广东绥靖公署主任、军管区司令,继续为蒋介石政权卖命,而终于被人民解放军列为仅次于蒋介石的第二号战犯。

孔祥熙早已下台,他没被列入战犯名单,他感到这也是因祸而得的一福。

接着,孔祥熙看到的是蒋介石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辽沈一仗,东北失守;平津战役,傅作义献出了北平;淮海决战,蒋介石半壁江山尽失。人民解放军再接再厉,百万雄师过大江,蒋介石连老巢南京也丢了,他像个丧家之犬,只好灰溜溜地逃到台湾苟延残喘。看到这里,孔祥熙心里平衡了。他虽没了再度在大陆出山的希望,但蒋介石也不再是个能够呼风唤雨的“主子”了。

孔祥熙“黄鹤楼上看翻船”,看到了宋子文翻船,看到了蒋介石翻船,国民党在中国统治的船整个翻了。他怀着看了一肚子笑话的好心情,飞到了美国。

“嗨,你猜我现在心情如何?光念你那‘水宽山远’不行,我这一趟山景观下来,才真信了‘天淡云轻’。蔼龄,你抬头看,真个是天淡云轻咯!”

“别人倒霉你高兴,劣根未除!”蔼龄故意绷着脸。

“他们倒霉你不喜?”孔祥熙有些纳闷。

“你如果把这种事当作喜,我还有大喜告诉你呢。”

“什么喜,快讲快讲。”孔祥熙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喏,刚送来的,你自己看去。”蔼龄的情报渠道依然畅通着。

孔祥熙急忙接过密报细看起来。

七十二

蒋介石败逃台湾,为了自己牢牢控制住这块弹丸之地,他又向过去依靠的“重臣”、“元老”一一开刀了。孔祥熙看到的正是这些昔日“英雄”的悲惨下场。

——宋子文逃离了老蒋快沉的船,也怀着一腔怨气到了美国,而到台湾的要员们则吵着要把他“开除”;

——四大家族彻底分裂,二陈失势,到台湾后失去了对秘密警察的控制,往日的威风扫尽;

——何应钦丢了军权,成了名义上的“战略委员会主任委员”,后来又成了“道德重整会”的“专家”,实际被“冷冻”了;

——大陆最后一任“行政院长”阎锡山,到台湾后被夺权,打发到台北附近的一座什么山上,去当“理论家”写反共文章了;

——白崇禧和薛岳更惨,被蒋介石怀疑搞阴谋,蒋经国带人到家搜查,翻箱倒柜,连地板都被刨开了。

孔祥熙咧嘴笑了。向我放箭的时候,一个个都是力大无穷,气壮如牛,到头来下场比我还惨!还不如我及早撤出,早营造安乐窝,现在既不看蒋介石脸色,更不用受蒋经国的窝囊气。自己现在有钱有房,自成一统,豪华日子照过,要不是先一步下台,哪有这等安闲舒适?

又一处因祸得福。

从此,孔祥熙心平气和,除了陪蔼龄看病,就隔天到中国银行上班,照料他的财产。

一天,孔祥熙正在硕大的写字台后翻阅当天的报纸,领班进来报告说,有一人自称是孔院长的老部下,要求进见。孔祥熙看了名片,见上面印着“曼哈顿房屋发展公司总经理”头衔,看名字却是原山东韩复榘部下的一个团长。那一年老孔用李毓万之计,从韩复榘手中骗回税收大权时,此人曾暗中帮忙,出过大力。韩复榘因丢弃山东被蒋介石处决后,孔祥熙对老蒋托出这段隐情,此人得以继续率领部队,而且出于稳住韩的部下的考虑,此人又被连连提职,到抗战胜利,已成兵强马壮的一军之长。在接收日伪财产这一千载难逢的发财机会中,已下台的孔祥熙眼看行政院长宋子文独吞果实,于心不甘,经蔼龄提醒,召来此位将军,暗中令他到福建“抢收”,所得一分为四,一份上交,其余三份由蔼龄、美龄和他本人瓜分,结果每人发了一笔。后来孔、宋赴美,已不知此人消息。现在突然也在美国出现,况且变成了什么“经理”,老孔一时不知其意欲何为,一时拿不定主意见还是不见。

孔祥熙问:“他来找我要办什么事有没有透出口风?”

领班说:“他只说见你,我问他何事他说是您老部下,特来问安的。这就什么也没法问了。”

孔说:“能不能打听一下此人现在的住处、真实的身份,我们也好对他的来意有所预料?”

“哎呀,这可比不得国内,暗中查访他弄不好警察会找麻烦。不如干脆告诉他您不在,打发走算啦。”

孔祥熙摇摇头:“你告诉他我今天正有重要客人,明天再来吧。”

“明天?明天您不来上班呀。”

“就这么说吧。”

第二天上午10点,这位昔日的马军长、今天的马总经理忽然来到里弗代尔孔祥熙住处门前,直嚷着要给孔院长贺喜。看来此人把一切情况都摸透了,根本没到银行,而直奔家里来了。

孔祥熙再躲不过,只好出来。

马军长一看到老孔,就双拳紧抱,直喊“恭喜恭喜”,并叫人抬上来一个大花篮。

孔祥熙莫名其妙:“喜从何来?”

“哎呀,孔院长当初洞察局势,不恋栈位,及时退步抽身,所有家产悉数转移出来,丝毫未受损失,这不是天大喜事吗?”

孔祥熙一听,原来说这陈糠烂谷子的事呀,心里没大好气,只说道:“哪里是我先见之明,受人逼迫,不得已如此,你来看我笑话吗?”

“岂敢岂敢!孔院长,我这是效仿古人,事出有因啊。唐朝韩愈老先生写过一篇有名的《贺失火书》,说那位官吏原先总被人攻击做官不廉,家财万贯,却无以自明。家中火起,众人去救时,才看到家里并没有什么财产。一场火烧出了一个清官名声,从此将会仕途得意,所以失火可贺。孔院长虽然提前退下,但财产都保全了。现在大陆丢了,咱们这些人后半生还不得靠钱生活吗?可是看看政府里、军队里那些一直在位的大大小小的人物,最后哪个不是仓慌逃走,财产都丢给了共军,大都落个一贫如洗?您是财产未受损失的惟一一人哪!两相比较之下,我才敢来给院长贺喜呀!”

“因祸得福哪!”孔祥熙算把这句话记牢了,不过他马上又教导姓马的:“我这院长也早下台了,你呀就别再给我戴这高帽,给我惹烦了。你还是叫我老孔好了。”

“是!院长。我还想把当初对不住你的人最近的惨相给你说说,您就知道我这喜贺得有道理了。”

孔祥熙听到这儿,不由一阵高兴,这才把姓马的请进客厅,亮开嗓门高喊一声:“看茶!”

孔祥熙自下台以后,最爱听的就是别人倒霉。他让姓马的详细谈谈,那些曾经攻击自己嗓门最大的人最后是如何丢财舍业的。姓马的这下得以发挥,添油加醋,把那些人一个个贬了个狼狈不堪。孔祥熙听到生动处,不由连道:“报应,报应呀!”

马军长说着说着,不知何时扯到了自己身上。他说,我呀,也是真傻,眼看共军占领了江北,还净信老蒋说的长江天险,固若金汤,划江而治,伺机反攻的鬼话。结果,嗨,我只把孩子老婆和一点金银细软送到了国外,那些企业房产,一点没顾上处理。那天听说解放军要过江,我想怎么也得守个一年半年的,就想赶紧处理还来得及,刚想找人谈,那天早上一觉醒来,说解放军来了,我还说扰乱军心,就是神兵也没这么快呀。没容我反应,城外已经响起了枪声,电话也断了。结果哪,别说处理财产,就连部队也没集合起来,我们就完了。瞧,到现在,也就只剩这条命了。我到这里,看中了一处房子,一家人也得有个窝呀,可,财产都丢了,钱一时凑不齐,院长能否看在过去的交情上,帮我一把……

孔祥熙吃了一惊,“你不是房地产公司经理吗?怎么自己还没安顿好?”

姓马的苦笑一下:“幌子,要不我怕没人肯见我呀!”

孔祥熙还沉浸在听别人笑话的快乐中,没想姓马的说话技巧这么高,没容他反应过来,已经把皮球踢出来了。孔祥熙一直庆幸自己没受损失,这一下怎么办?想哭穷装蒜也拐不过弯了。他沉吟了半晌才说:“我的财产是转移出来一些,可我大都用于投资了。这在国外做生意,咱们一时还真没经验,赔得多呀!”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您拔根汗毛比我腰粗,大观园里刘姥姥说得不错。我听说您刚在纽约附近又买了高级住宅,160万美金呀!还在纽约最繁华的百老汇路租了房,一天就是150元。我就要点贷款,只要我的生意开张,还本付息是不成问题的,您总不忍心看我一家去住贫民窟,给咱中国人丢脸吧?”马军长显然对老孔的情况摸得很透,想蒙哄他不容易。

孔祥熙还在沉吟,蔼龄早从里边转了出来,她亲热地跟马军长打过招呼,把一张两万美金的支票塞到了他手上:“初来乍到,生活上定有许多不便处,这钱你先用着,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说,老朋友了嘛,不要客气哟!”

马军长忙不迭说:“我写借据,我写借据。”

蔼龄严肃起来:“你要借钱还是到美国银行去。咱们是老朋友,互相帮忙是应该的。哪一天你发了财,说不定我还得求你。你要跟我们认真,那以后可就不好相见喽!”

马军长见蔼龄如此说话,只好一躬到地:“那我就代表全家谢院长和夫人了!”

孔祥熙急忙转弯:“何必客气!啊,就在这里吃饭,咱们边吃边聊吧!”

马军长急忙起身:“谢谢了,谢谢了。我今天还有急事,以后再来叨扰。”

姓马的一走,蔼龄给老孔说:“这种知道我们根底的人不能得罪,可你要借钱给他,以后他还会常来。给他一笔钱,都是有脸面的人,他以后就不好再开口了。以后再有这种人,还是这样打发。有过几个,别人就不好来了。以后要注意在美国多交朋友,特别是政界有希望的朋友,而慢慢避开从国内逃出来的人。中国人中只在我们圈内的人当中活动,方可保证安全。财产的事,以后再不要讲因祸得福、丢官保财的话了,搞不好会招来大麻烦的。”

孔祥熙连连称是,但不久他们的财产还是招来一场大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