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宫，她有幸受到总统接待。她盯着罗斯福质问：“把一个14岁的女孩拒之门外，这不会是总统的命令吧?如果有美国姑娘到中国,她们绝不会受到这样的对待。这不符合我们中国人的待客之道。今天我把这件事告诉总统，会有助于总统了解下面的混乱，更好地治理这个国家。”闹得总统尴尬万分。

——题记

四

一路上的经历使蔼龄成熟了许多，还没有正式开课她就学到了不少东西。金秋的9月，蔼龄进入了预科班，进一步学习美国英语和一些基础知识，为以后的正式课程做准备。

蔼龄的性格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最主要的是像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常有的银铃般的笑声很少听到了，她不过分热情地主动去接近和讨好谁。她总显出一幅不苟言笑、落落寡合的样子。但在那些从前没有接触过她的人看来，并不会感觉这种变化，他们会认为她从来就是这种性格，认为这是由于东方女孩的羞怯。

蔼龄性格上的变化给她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她自己很少笑，结果却使围绕她的友善的笑声多了起来，她没有表现硬拉谁作朋友的企图，反而使她赢得了不少真诚的朋友。

仅仅过了几个星期，那些曾被明确告诫不勉强她们跟中国小姐交朋友的美国同学就发现，这个矮胖的中国姑娘并没有什么丑陋和野蛮的地方，完全不对她们构成威胁。相反，她含蓄持重，富有教养，善解人意，心性率直，是一位很值得信赖、遇事很有办法的可爱的伙伴。

在宋家所有孩子中，查理与蔼龄一起相处的时间最多。因为那时查理虽然事业上很有发展，但毕竟还不是太忙，到其他孩子一个个成长起来的时候，查理已经拥有很多的企业需要照料。再后来他又担任了革命党的执行秘书，闲暇时间就很少了。蔼龄小的时候，查理经常与她一起坐黄包车到上海的大街小巷转悠。他们一边观看建筑和行人，查理一边给蔼龄讲解城市的秘密。各种人怎样赚钱，怎样生活；怎样判断那些匆匆而过的人是什么职业，在社会上有什么地位；那些房子为什么那么盖，它的主人有多少财产，这样建筑表明了主人什么样的心态，等等。这是蔼龄显得早熟和富有社会经验的原因。现在当蔼龄独处异国的时候，这些知识和经验帮了她很大忙。她不爱慕虚荣，不像与她同年龄的女孩那样过分追求华丽的服饰。她知道矫揉造作市价的高低，她能够确切地判断出每位同学的父亲真正拥有多少财产，她们真正属于社会的哪个阶层。

开始，还有些同学想看蔼龄的笑话。她们利用英语中一些词尾相同而词义不相干的词来打岔，想陷蔼龄于两难之中。一次同学们上山采果子，一个同学问：“坚果是从哪里来的?”蔼龄用流利的语言说：“当然是从树上来的！”接着同学又问：“那么炸面包圈是从哪儿长出来的?”蔼龄知道这是利用炸面包圈词尾与榛子相同的双关用语，她略一思索，大声说：“是从厨房上长出来的!”同学们都笑起来。蔼龄的回答太巧妙了，厨房的词尾与树谐音，如果问的是炸面包圈，那她对的是厨房，如果意在词尾的榛子，那么这里的词尾则是树。真是天衣无缝!蔼龄从小跟父亲学，在马克谛耶学校跟理查森小姐学，她的英语水平一点不比其他同学差。斗嘴是斗不过她的。

后来有的同学又开始精心设计一些小把戏。比如，在半开的门头上面放上一把笤帚之类，然后装出煞有介事的样子，去喊外面的蔼龄快进教室，其他人则等着看她推门进屋时被掉下来的笤帚砸一下子的狼狈相。然而，蔼龄往往能从别人的眼神中判断出事有蹊跷，她会以守为攻，乘机转移话题，使别人被她牵了鼻子，结果反而使设计这个陷阱的同学忘记了自己的把戏，进屋时被自己放上去的东西砸了头。她邻座的一位同学几次在一上课全体起立向老师致意时，悄悄抽掉她的凳子，想叫她贸然坐下时墩在地上。但蔼龄从来没有那么匆忙，坐下前总是回头看一下凳子，或者用手扶住后才坐。蔼龄的稳重使她极少上当，但如果偶有一次她上了别人的当，她定会查出是谁的主意，谁干的，然后寻找机会给予加倍的报复，让她出更大洋相。几次下来，这些同学说，让这个中国姑娘上当不容易，让她上了当可了不得。当然这时还是孩子之间玩闹，但蔼龄的这种性格却逐渐成型，贯穿了她的一生。几十年后，她瞻前顾后，虑事周全，几乎没有人能够愚弄她。而她的报复心却是越来越重，令许多和她打交道的人提心吊胆。

随着同学们对蔼龄戒心的消失和逐渐熟稔，她慢慢使出了一套笼络人心的手段。她用家里寄来的多余的钱，经常花几个美分买一些棒棒糖啊、爆米花之类，和同学分享。她极善于发挥这几个小钱的作用。她不是买上一堆，平均分给大家。她知道那样徒惹招摇，大家会以为她有意摆阔，结果是没人领情。她也不是只给关系亲近的少数几个人，而是经常变换对象，每次往往只给一两个人。她们总是先在一起玩耍，到适当的时候，她显出随便的样子，再做出蓄谋已久的事来，使这些人都以为自己是蔼龄最喜欢的朋友。

最令同学们眼馋的还是蔼龄拥有的那些中国货。漂亮的衣服是最令女孩们神往的圣物。在一些集会或是出外游玩的时候，蔼龄会穿上中国的丝绸旗袍，在辫子上扎一条艳丽的缎带。这些江浙出产的绸缎，本来就属于世界奇珍，加上精心剪裁缝制，穿在一个中国姑娘身上，会令周围那些身着棉布或亚麻布的即使是最美丽的美国小姐也黯然失色。美国小姐们对蔼龄衣服那细密的质地、艳丽的色彩、典雅的图案惊羡不已，她们极力讨蔼龄喜欢，想从她手上得到一件。这一点又被蔼龄巧妙地利用。她给父亲写信，请他经常寄一些最新花色的绸缎。查理深知这些丝织品对蔼龄的作用，他毫不吝啬，第一次就给蔼龄寄来40码。以后每隔一段时间，他就挑选一批，扯成合适的衣服料子，给蔼龄寄来。她会根据平时的留心观察，在恰当的时候，给人送上一块颜色合适的衣料，或桃红浅红粉红紫红玫瑰红，或淡绿翠绿墨绿翡翠绿，或鹅黄海蓝藕荷色。这些同学得到绸料的时候，不仅为它的质地，更为蔼龄拿出的是自己最喜爱的颜色而激动不已。活泼开朗的美国姑娘会发疯般地和蔼龄拥抱，在她额上脸上脖颈上狂热地亲吻。蔼龄成了学校里最有人缘的学生。放假的时候，一些同学宁肯不回去和家人团聚，也要陪蔼龄到外地旅游。留学期间，蔼龄周游了美国很多有名的地方。她旁听了不少大学的讲座，参加了各式各样的在美华人聚会，不仅开阔了眼界，还结识了一大批朋友。在一次纽约华人社团的募捐活动中，她和未来的丈夫孔祥熙已经有了一面之交。

五

赴美留学的第二年，美国的生活方式已越来越深地影响着蔼龄。她剪掉了辫子，梳起了美国流行的高发式；她的大部分衣服换成了美国式的，深色的西式裙子，领口低得露出了乳房边缘的大开领上衣；她还学会了五花八门的美国俚语，如果不仔细观察她的鼻子，你会把她当成一个地道的美国姑娘。

查理想到了这一层。他不断地给她寄来中国的书籍，要求她仔细阅读，并以自己的切身经历和体会特别提醒她，根还在中国，不论在美国待多久，最终还得回到中国；只有在中国，才能因为受过洋教育而突出出来，受到重视，获得远大前程；如果在美国，终会因为是外族移民政治上发展受到限制，顶多经商赚几个小钱，生活得舒服一些。那样于国无益，也违背送她留学的初衷。父亲的教诲如警钟在蔼龄耳边常鸣，她一边尽情地享受着美国的物质文明，吸收着大量知识，一边顽强地在内心深处保留着炎黄子孙的自尊。

学院里有一座蓄水池，一股清凉的河水穿过围墙被引进来，流过几级低矮的水泥阶梯形成宽宽的白色瀑布。蓄水池却是斜斜的土岸，草色青青。池里游荡着五颜六色的金鱼。岸边有高大的桉树。树下摆放着一些石桌石凳。蔼龄非常喜欢这儿的景色和幽静的环境，下午上完课后，她喜欢独自一人来到临水的石桌旁，捧一本父亲寄来的中国书，背向夕阳，靠在石凳上，乘着习习凉风，专心致志地阅读。查理寄给她的书，有一部分是中国古代思想家们的经典著作，更多的则是反清志士们新写的关于国家形势和中国前途的言词激烈的小册子。蔼龄通过这些书，和中国的传统保持着割不断的瓜葛，和国内革命者保持着同步的思想和情感。

一次历史课上，马克涅教授在听完蔼龄回答关于美国独立战争的一个问题后，非常满意。他用教鞭在全班同学头上划着说；“瞧！好学生应该是这样回答问题的！”接着他又提出了一个问题：“请你描述谢尔曼进军佐治亚州的情景。”这等于是要蔼龄当模特，再给其他人作示范。蔼龄为了避免其他同学对他刚才受到表扬的嫉妒，轻声说：“哦，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说完就自己坐了下来。教授立即借题发挥说：“我想蔼龄同学绝不是回答不出，而是出于和我们大多数南方人同样的情感。不管美国南北战争的性质如何，谢尔曼是北军将领，他率兵进攻我们南方，对我们南方人都是一种感情上的伤害。蔼龄同学不愿回答这个问题，说明她已经把自己当成一个美国南方人了。”对教授的这种风马牛不相及的牵强附会，蔼龄感到好笑，认为这是强加于人，但她不愿引起不快，就默不作声。谁知教授意犹未尽，顿了一下又说：“我认为，现在可以说，宋蔼龄小姐已经是一位优秀的美国公民了。”这下蔼龄可不愿再沉默了。她忽地站起来说：“马克涅教授，我想我应该提醒一句。我不是美国公民，更谈不上优秀的美国公民。我是中国人，我家祖祖辈辈都是中国人，而且永远是中国人。我为我是中国人感到自豪!”

课堂上响起了吃吃的笑声。教授感到自己的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有些下不来台。便说：“嗯，是的是的。当然谈不上优秀。对，谈不上，谈不上。”女学生们想到教授平时在课堂上目空一切、侃侃而谈的神气劲儿，再看眼下的尴尬相，吃吃的笑声终于转变成格格的肆无忌惮的笑。马克涅为了摆脱窘境，大声说：“有什么好笑，有什么好笑!我感到一点也不好笑。你们这是不尊敬师长，课没法上了，下课！”说完真的夹起讲义包，愤愤地离开了教室。

蔼龄没想到搞成这种结局，她感到对不起教授，本想去作解释，但想了又想，自己实在也没有做错什么，只好由他去。其他同学却因此知道在蔼龄心目中她的祖国是不容亵渎的，反而对她生出了敬意。

蔼龄出国两年以后，她的父亲查理也到了美国。他是为了扩大自己的生意，以便为革命党筹措更多经费而来的。查理在美国会见了许多过去的朋友，为生意上的事忙得不可开交。一次他在饭店进餐时，恰巧遇上了好友加姐夫温秉忠。温是受慈禧太后派遣，率一个代表团到美国考察教育的。谈话中，当温秉忠知道查理因为忙于生意抵美两个月还没顾上见蔼龄一面时，立即批评：“你这个狠心的父亲!那些美国朋友能帮你赚多少钱，使你连女儿都顾不上见了?”查理辩解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国内几次举事都失败了，最大原因是缺钱，组织不起更多的人，没有充足的枪械……”

温秉忠更为不满：“革命固然重要，但我们革命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孩子们。再说我们革命也需要源源不断的人才。你马上叫她来，你顾不上见她，我还想她呢！”

蔼龄接到查理的信，知道父亲和姨夫都到了美国，欣喜万分。她获得校方特别批准，乘火车来到华盛顿。但当她兴冲冲走出站台时，却没有看到父亲的身影。查理因为生意上的事又去找美国朋友了，迎接她的是笑容满面的温秉忠姨夫。

蔼龄见了亲人，激动不已，一肚子话要说。但当晚美国总统西奥多·罗斯福要在白宫设宴招待中国教育考察团，时近黄昏，温秉忠要立即赶往白宫，便带了蔼龄一同出席。

宴会开始前，罗斯福总统在休息室先会见了中国代表团。总统的侍从和随行官员有几十个，再加上一大群新闻记者，排场不同一般。当罗斯福和温秉忠等一一握手时，摄影记者的镁光灯“扑扑”地闪个不停。蔼龄还从未见过这样隆重的场面，心里不免有些紧张，又想到自己并非代表团成员，一时不知作何姿态。当罗斯福到跟前时，她就有些想往人后钻。温秉忠及时走过来，向总统介绍说：“这位是我的外甥女，她目前正在美国自费留学。她对您非常敬重，渴望见到您，我今天把她带来了。”罗斯福听了这番恭维，又见蔼龄是位16岁的中国妙龄女子，心情极好。他久久拉住蔼龄的手仔细端详，接着露出满脸笑容问道：“姑娘，欢迎你来美国留学!能跟我谈谈你对美国的印象吗?”

蔼龄见总统并没有怪罪自己混进代表团的意思，反而对自己很亲切，刚才的羞怯早已忘得无影无踪。她不等翻译开口，就用流利的英语做了回答：“总统先生，美国是个非常美丽的国家。我在这里生活得很愉快!”

罗斯福听了，登时显出了美国人惯有的优越和自豪感。他得意地哈哈笑起来：“是啊，我们美国是世界上最美的国家，也是最著名的自由之邦，任何人到美国来，都会受到最热情的欢迎！”

罗斯福不说此话犹可，一说这话，蔼龄立即想起了自己初来时在旧金山的痛苦遭遇。她不顾一切地反问：“总统先生，您怎么能说美国是自由之邦呢?我为求学而来，刚到旧金山就被您的官员粗暴地拒之门外，竟在港口的船上耽搁了4个星期……”

温秉忠一听蔼龄扯到这个话题，顿时慌了，急忙给蔼龄递眼色，示意她不要在这种场合讲这件扫兴的事。但这时蔼龄被勾起的旧事激动着，哪里还顾得了许多。温秉忠又去扯蔼龄衣服后摆，蔼龄抽出捧着罗斯福大手的左手，一把把姨夫扯衣服的手推开，回头嗔怪地看了一眼说：“你扯我干什么?我想这事决不是总统的意思。”她盯着罗斯福又问：“把一个14岁的女孩拒之门外，这不会是总统的命令吧?如果有美国姑娘到中国,她们绝不会受到这样的对待。这不符合我们中国人的待客之道。今天我把这件事告诉总统，会有助于总统了解下面的混乱，更好地治理这个国家。”

敏锐的记者们早嗅出了这段小小插曲的新闻价值，他们不顾警卫人员的阻拦，涌到前面侧耳倾听蔼龄激昂的谈话，并当场在采访本上“沙沙”地记下了整个过程。休息厅里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罗斯福总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蔼龄的直率的问话弄得十分尴尬。他面红耳赤，低声咕哝了一句：“噢，我很遗憾！”迅速放开蔼龄的手，转身出了休息厅。

一些记者感到这件事比例行的官方招待会更有报道价值，他们争先恐后地挤出门，赶回去抢发新闻。

第二天，美国不少报纸登出大字标题：“中国女留学生向总统抗议美国的排华政策。”蔼龄又一次在美国成为新闻人物。

当时不在场的查理从报纸上知道了详细过程，父女一见面他就给了蔼龄一阵热烈的赞扬。

六

蔼龄在威斯里安女子学院独自度过了漫长的三年学习生活后，终于在美国迎来了她的两个妹妹——文静的庆龄和活泼的美龄。三姐妹在美国重聚了。

那年查理在华盛顿见过蔼龄以后，便随温秉忠的教育考察团渡过哈德逊河，到新泽西州的小镇萨米拉，在那里一起参观了克拉拉·波特温小姐创办的一所朴实无华的学校。

查理拿出宝贵的时间参观这所学校，怀着明确的目的。他知道自己参加反清活动，随时都可能遇到危险，一旦被发现抓获，脑袋就会搬家。狡兔尚有三窟，他不能不对家事预作安排，以免流亡逃命时牵肠挂肚。此时蔼龄已在美国，子文即将从上海圣约翰中学毕业，不久就要到美国哈佛大学深造。子良、子安年纪还很小，不会成为大的累赘。那么就只有庆龄、美龄让他放心不下了。庆龄已经15岁了，完全可以送往美国读书；美龄只有8岁，还不是出国留学的年龄，但查理为安全起见，决定让她和庆龄一起走，懂事的庆龄完全可以照顾好这个小妹妹的。

波特温小姐的学校坐落在一片桦树林的边缘，环境幽雅。学校虽然简陋，但是管理得井井有条。查理很喜欢这所学校，他向学校捐了一笔钱，同时提出了让他的两个小女儿到这里学习的希望。波特温小姐愉快地答应了下来。

1907年夏天，温秉忠又一次访美，他利用这个机会，亲自带庆龄和美龄乘坐“满洲号”豪华客轮，横渡大洋直抵美国。由于温秉忠的外交官身份，加上同行的还有几位美国头面人物，庆龄和美龄入境时没有遇到麻烦，顺利通过了移民局的检查。

蔼龄迎接了两个妹妹的到来，她们兴奋地拥抱说笑，庆祝在异国土地上的相会。庆龄在萨米特小学经过一年预习后，进入了威斯里安女子学院。美龄因为年龄太小，转入距此不远的皮德蒙特小学。但她被允许住在威斯里安学院，三姐妹天天可以在一起了。

蔼龄除了学习，努力尽到大姐的责任。她向庆龄介绍学校各方面的情况，使她能尽快适应。晚上，三姐妹凑到一起，探讨学习上的问题，聊天，聚餐。一天天愉快的日子，好打发得很。

一天，蔼龄收到步惠廉给三姐妹寄来的一个纸盒子，里面有烤火鸡、咸肉、腰果、瓜子、桃仁等等一大堆好吃的东西。通常这些东西都是由一群女孩子共享的，因为其他同学每次回家带好吃的来都会分给她们。但是这次美龄提议不让别人知道，三姐妹好好饱餐一顿。学校熄灯的时间到了，其他同学陆续离去。庆龄示意自己的两个好朋友留下。就寝时间一到，5个女孩打开盒子，把各种食品摊在餐巾纸上，准备大嚼一顿，馋猫美龄的口水已经流出来了。就在这时，好像外面响起了脚步声。蔼龄喊了声：“不好!查铺的老师来了。”这种聚餐是违反校规的。几个女孩都慌了。蔼龄把一件脏衣服往食品上一盖，扯到了床底下。庆龄、美龄和另两个女同学，有的钻进了壁橱，有的钻进了卫生间。蔼龄打开房门大声说：“杰克老师，今天你查夜啊？”接着传来杰克老师的男中音：“是啊，已经熄灯了，我听见你屋里还有人说话。都是谁在这里?”接下来又是蔼龄的声音：“没有啊，我屋里早没有别的人了。”接着又是杰克的男中音；“不对，我明明听见有人说话。我得进屋看看！”钻在壁橱、卫生间的女孩子听见脚步声进来，吓得大气不敢出。只听杰克老师说：“我想她们一定藏在哪里了。我要坐在这里等一会儿。”蔼龄说：“真的没人，你快去别处看看吧。”杰克老师的声音更大了：“不行，我一定要等等看！”接下来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女孩子们在里面憋了半天，也听不见杰克老师离去的动静。美龄实在憋不住了，悄悄把壁橱门推开条缝一望。呀!哪里有什么杰克老师，只有蔼龄在那里大嚼，一只鸡腿已经要啃完了。美龄跳出来就去扯蔼龄的头发。姐妹俩一笑，其他女孩才知道刚才是蔼龄在演口技，而她的逼真表演把大家都骗了。

1908年最后的日子，中国历史上最邪恶的女当权者慈禧太后在预感自己剩下的日子不多时，首先把她的阶下囚光绪皇帝弄死了。但仅仅过了三天，这个作恶多端的老太婆也不明不白地死去了。勉强支撑清朝王朝的朽柱已经彻底摧折，朝廷内群龙无首，分崩离析。在孙中山领导的革命党不断发动的武装起义的冲击下，这个王朝最后覆灭的时刻就要来临，查理父亲奋斗目标实现的日子已经为期不远。三姐妹为此专门搞了一次小小的庆祝活动。

转眼之间，蔼龄在威斯里安女子学院已经度过了5年，她以优异的成绩完成了学业。这时她已19岁，是个成熟的大姑娘了。

毕业典礼上，蔼龄朗诵了莎士比亚的一段戏剧台词，她用惟妙惟肖的拟音表演剧中人物的对话，博得了热烈的掌声。

蔼龄要回国了。梅肯州《电讯报》像她初来时那样，又专门发了一条消息。美国人也预感到了中国即将发生的变化，记者借这则文字不着边际地驰骋想象，一改数年前报道中对蔼龄的刺激性语言，堆砌了一连串的溢美之辞。标题是：“未来中国的改革者”。文中写道：

宋蔼龄小姐以优异的成绩学完了她在威斯里安学院的全部课程，昨日取得了毕业证书。她在美国学得的知识和吸收的民主思想，必将在回国后引起一场闻所未闻的伟大变革!飘扬了300年的龙旗将被她和她的同志扯下。年轻貌美的宋小姐将成革命后中国的总统夫人。领袖的妻子是支持宝座的真正力量!由于她的英明睿智，中国已大步迈进!

当同学们把这份报纸送到蔼龄手上时，她看了一眼脸就红了，随口说：“净是胡扯！”她假装要撕掉这份报纸，却被激动的同学抬起来呼喊着：“第一夫人驾到——”还有个同学学着中国戏剧里的情节，在前面喊：“肃静！回避！当当——”

蔼龄对美国报纸信口开河的作风早已见惯，但这一次对这种近乎肉麻的吹捧她却有些怦然心动，毕竟是对自己前途的预测和祝愿，天晓得它会不会灵验呢?临行之前，蔼龄到报摊上买了10份报纸，悄悄塞进了回国的行囊……

送别的时候，庆龄伏在姐姐肩上动情地哭了。美龄似乎还不懂离别的难过，她调皮地说：“大姐，你好漂亮啦!一定会有很多人追你。有了姐夫，可不要忘了给我寄喜糖噢！”带泪的蔼龄扑哧笑了：“别瞎说!听二姐的话，好好学习。等你们回国见！”

“回国见！”

“回国见!”

庆龄和美龄高扬着小手，目送她们的大姐乘车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