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反战旗
帝国主义战争是世界上最大最深的罪恶,反对这种战争则是献身于人类进步、文明、发展的不朽伟业。
——题记
●淞沪前线血火厮拼、尸横狼藉,一位娇小的女性凛然穿行于弹雨之中
飞机俯冲时尖利的啸叫,巨型炸弹掀起的冲天气浪,排炮射击引起的大地颤抖,把个灯红酒绿的大上海变成了血火厮拼的边关沙场。
1931年9月18日,日本帝国主义偷袭沈阳并强行占领。于是数日之间,河山变色,辽东巨野,尽陷铁蹄。其后,日本更扩大其侵略范围,向我国沿海袭扰,于是乃有天津事件、福州告急。紧接其后的,便是进犯上海。他们先是制造了5个日本僧人被殴案,继之以日本浪人暴动,焚烧三友实业社工厂,捣毁北四川路中国商店,又提出四项条件,要求中国取缔抗日运动,解散抗日救国会。随后便是日本舰队集中上海示威,陆战队登岸布防。而最后的一幕,则是1932年1月28日夜袭闸北区。蒋光鼐、蔡廷锴率领的十九路军,不愿中国尽亡于日本之手,不顾蒋介石“不许抵抗”的严令,毅然奋起自卫,于是爆发了气壮山河的“一二八”淞沪保卫战!
1月30日上午,旅长翁照垣正在真如前沿指挥所布置各营恢复被破坏的防御工事,值班参谋突然跑来报告:“孙夫人、廖夫人来前线劳军!”翁照垣大吃一惊:这怎么行?从清晨开始的一场血战刚刚停下,双方已是短兵相接,敌人近在咫尺,孙夫人和廖夫人到这里不是太危险了吗?他大声喊道:“快去拦住,千万不要到这里来……”值班参谋不等旅长说完就着急地喊道:“来不及了,看,她们已经来了!”
翁照垣用望远镜从观察孔中向外一望,几辆满载慰问品的大卡车正朝这里开来。两位夫人在军部人员陪同下,已经下车步行,往这边走来。多么伟大的女性!翁照垣激动得喉头发颤,急忙跑出指挥所,上前迎接。但没跑出几步,就见头上一架敌机俯冲而来,他一边跑一边大叫:“孙夫人、廖夫人注意……”没等喊完,他只觉得脑后生风,赶忙就地一滚,敌机射下的枪弹在他身后爆起一串一米多高的烟尘。翁旅长一把抓下军帽,望着远去的敌机大骂:“狗日的飞机……”忽然他想起什么,又返身跑回指挥所,一把抓过步话机,下达了一条命令:“各营连注意!现在我们敬爱的孙夫人、廖夫人已经到前线慰劳我们,各营连务必加强警戒,严防敌人偷袭!加强对空观察,确保孙夫人、廖夫人的安全。”
翁旅长二次跑出指挥所,庆龄、何香凝已经来到阵地前。庆龄身着毛领呢大衣,脑后挽着发髻,望着阵地前敌人丢下的死尸、遍地弹坑和冒着黑烟的枯草衰木,神态镇定自若,一副久经征战的大将风度。翁照垣集合起部队,抱拳向庆龄跑去:“报告孙夫人,我旅在此坚守一天两夜,已打退日军13次冲锋,敌人未能前进一步!”
庆龄缓步走向已是衣衫褴褛、浑身泥土血污的士兵,摸摸他们的肩膀,掏出一方真丝手帕,为一位士兵擦去脸上的灰尘。看到士兵们还穿着单薄的夹衣,有的重伤号只做了简单的包扎,她的眼睛湿润了。
巡视一圈后,庆龄站到了队前。她整理了一下被风吹散的头发,提高了声音讲道:“翁旅全体官兵同志们,日本帝国主义占我东北,又犯我上海,足见其亡我中华之野心。现在,你们以冲天的勇气,正当防卫,捍国守土,恪尽军人之职守,拒强敌于阵前,不惜牺牲自己,誓卫中华之尺地寸草,可嘉可赞!你们是真正的军人,有血性的男儿!有你们这样的军人,中国必不当亡!你们誓同敌人血战到底的无畏精神,民族可赖,民众可恃!我代表上海民众,代表全中国的民众,向你们表示慰问!向你们致敬、致谢!”
官兵把对孙夫人的敬佩和感激之情集中于手掌之上,枪声稀疏的阵地前滚过一阵暴风雨般的掌声。
庆龄用和缓了的声音继续说:“今天我们带来了一些慰问品,东西虽然不多,但这是上海人民的心意。看到这些东西,你们应该想到,在你们的背后,站着坚决支持你们抗战的民众!你们的英勇行为已铭刻在民众的心中,也将以光辉的一页载入不屈的民族的史册!今天,我还要特别说一句,廖夫人是听到‘九一八’事变的消息,为了支持国内的抗战专程从法国赶回来的。今天我们带来的慰问品中,有一部分就是她卖掉了自己的字画,用那些钱购买的……”
“向廖夫人致敬!”翁旅长带头喊了起来。
何香凝也讲了话。她除对十九路军官兵英勇抗战的行动给予嘉许外,还当场赋诗一首:
“倭奴侵略,野心未死,既据我东北三省,复占我申江土地,叹我大好河山,今非昔比!”
“焚毁我多少城市,惨杀我多少同胞,强奸我多少妇女,耻!你等是血性军人,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何香凝哀婉激越的诗句又一次点燃了官兵们心中对侵略者的怒火,许多人当场表示,不负孙夫人、廖夫人厚望,要誓死保卫上海。
翁照垣最后代表全旅官兵讲话:“即使战至一兵一弹,也要尽卫土之责,使敌人无越雷池一步之机会!”
翁旅长把缴获日军的两架望远镜回赠给孙夫人、廖夫人,以资纪念,并把一面被炮弹炸去一角的指挥旗送给庆龄,表示他们誓同敌人血战到底的决心。
庆龄她们离开不久,疯狂的日军又“呀呀”地冲了过来。受到刚才庆龄慰问鼓舞的将士们,以百倍的勇气冲出堑壕,飞舞的大刀直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在军部,蔡廷锴军长热情接待了庆龄,并向她谈了一些机密情况:“前几天有人把我叫到杜月笙家里,午饭后张静江同我说,上海局势一触即发,十九路军如能撤退,他可向蒋总司令报告。被我顶了回去,结果不欢而散。开战当天,蒋又密令其嫡系宪兵第六团在北站下车,企图接替翁旅防务,又被我拒绝。这仗打下去,即使胜了,恐也要受到上面非难。”
庆龄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中国是全中国人民的中国,不是哪一个人的中国。你们守疆卫土,全国民众都支持你们,即令有人想破坏抗战,谅亦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蔡廷锴又说:“我十九路军从去年10月至今,饷银分文未发,目前作战,武器弹药消耗巨大,军政部却不予补给……”
庆龄说:“眼下战事正紧,内部摩擦,暂不宜提,恐助敌之士气。但你们的困难,我当发动民众给予捐助解决。”
庆龄和何香凝回到家,立即利用她们的威望和社会影响,展开了为十九路军募捐的活动。何香凝在自家门口贴出了告白,请求各界人士为正在与敌浴血奋战的军人慷慨解囊,以尽爱国之心。庆龄向海外华侨和全国各地发出呼吁,请他们为祖国不受异族侵略捐献爱心,并且在上海亲自奔走,筹款筹物,经常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在她们的影响和推动下,海外和国内各界捐款源源而来。新加坡著名华侨胡文虎汇来一万元;上海的先施、永安、新新等大公司和上海《申报》总经理史量才都捐出巨款;山西的阎锡山还派人送来一批迫击炮和600发炮弹;各界普通群众生计虽然艰难,每人所捐有限,但情绪高涨,行动踊跃,令人鼓舞。
庆龄在自己寓所辟出一间房子,专门盛放和发放这些款物。这里每天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十九路军接到这些物资,士气更加高涨。日本侵略者开始时十分狂妄,曾叫嚣要在48小时内消灭十九路军,结果一次次疯狂进攻都被击退,始终不能向前推进。
庆龄和何香凝记挂着身着夹衣在风雪中作战的士兵,发动上海人民缝制棉衣,结果5天之内就赶出了3万多套全新的棉衣棉裤。当士兵穿上这些棉衣的时候,许多人眼里禁不住流出了热泪。
随着战斗时间的延长,伤兵越来越多。上海原有的伤兵医院已经无法容纳。庆龄决定创办“国民伤兵医院”。交通大学校长黎照寰借出了学校的部分校舍,许多名医听到庆龄创办伤兵医院的消息,纷纷前来义务服务。一个拥有300张床位的医院很快开张。庆龄亲自到医院看望伤员,了解情况。当她看到伤兵中有不少是广东人时,又拿出钱购买了《小桃红》等广东音乐唱片,调剂他们的精神生活。一天,庆龄刚到医院,就看到几个伤兵正和医生争吵,她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立即上前询问。原来这些伤兵为“国母”的关怀感动,刚住了几天就坚决要求出院,再上前线杀敌,因为伤还没好,医生劝也劝不住。
何香凝也在公时大学、政法大学和苏州等地创办了4所伤兵医院,解决了十九路军的燃眉之急。
宋子文听到二姐天天在为抗敌的十九路军奔走,便从南京赶来看望。一进门看见庆龄眼里布满血丝,人也明显消瘦了,便关切地说:“二姐,你这些天太辛苦了,要注意休息啊!”
庆龄眼里闪着激动的光芒:“前线将士们正在浴血奋战,我辛苦点算什么?这正是为国出力的好机会,正应该抓紧时间多做点工作。再说,这也是对前线将士的鼓舞啊!”
“二姐,我听说为了支援十九路军,你把自己的积蓄都要花光了,这……”子文为二姐日后生计发愁。
“子文,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没有国哪有家!敌人已经打到家门口了,我们还能再为自己算计吗?”
“军队是国家的军队,本应由政府出钱以资军用,你出力、出一点钱是可以的,可是等到仗打胜了,你自己却衣食无着,这……”
庆龄呵呵一笑:“你不必为我的衣食发愁。《诗经》里有这样一首诗——”庆龄情不自禁地吟了起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子文眼里几乎滚出泪花:“二姐,你的胸襟和见解太令我感动、敬佩了!”
“子文,我们还是一起到前线看看吧。”
庆龄拉子文又一次到前线,敌机俯冲扫射,炮弹呼啸,庆龄毫无惧色。她指着与日军拼死血战的官兵,对子文说:“看,十九路军明知敌人的装备比自己强,而能够不顾一切,以血肉之躯拼死战斗;民众明知自己衣食艰难,还要节衣缩食支援军队,这是一种多么了不起的精神!中国有不可侮的军队,有不可侮的民众,中国决不会因抗战而亡!子文,这可是考验每一个人的时候啊!”
“二姐,今天我在这里看到听到的,与南京传说的情形有很大不同。政府中的一些人被这一仗吓坏了,现在首都已经迁往洛阳。但我已经明白了自己该怎么做,你看我的行动吧。”
第二天,子文的夫人张乐怡带着大批慰问品来了。
没几天,孙科夫人陈淑英以及陈友仁夫人、梁寒操夫人也都带着劳军物资来到前线。
一个美国记者在淞沪前线采访后,向全世界发出报道:“孙中山先生之宋夫人,德才如玉,刚强正直,爱国义勇,不畏强暴,极力宣传抗敌救国,卓有成效,举目环球,无与伦比,啊——她是一位敢死之救国女杰!”
●淞沪抗战中,王明把庆龄称为“最危险的敌人”,但不久,她出任了与共产党合作组织的会长
早春的一场小雨,使空气显得十分清新。庆龄在花园里望着一朵朵带露的花蕾,心情也格外舒畅。中国共产党第一次与她合作建立的群众组织——国民御侮自救会,不日就要宣告成立。这表明反对日本侵略的运动又将迈出坚实的一步。她要乘成立大会的时机,发表一篇重要的讲话,系统阐述自己抗日救国的主张。
庆龄一边看花,一边在脑子里整理着这篇讲话的思路。
“夫人,有电话。”李姐来到跟前,报告了来话人的姓名,原来是上海一个进步团体的负责人。“好,我正要找他。这个电话来的正是时候。”
“孙夫人,你好!我是上海青年读书社的章文。我想就我们团体近期的活动向您当面请教,不知夫人何时有空?”
“你如果方便,现在就来也行。”
“啊!夫人,你能这么快就安排,我太高兴了!我这就去!”电话里传来了对方激动的声音。
庆龄对讲话的思路已经考虑得差不多了,她想来人正好可以再一起聊聊,看还有哪些内容应该补充。
章文为不使庆龄久等,要了出租车很快到了。
“孙夫人,我听说您领衔组织国民御侮自救会,我们这个团体的不少人都想参加。现在看来,仅靠读书是救不了当前迫近的国难的,我们都想在夫人领导下做一些实际工作,不知夫人能否接纳?”
“救国么,当然是人越多越好。御侮会是有自己的救国主张的,你们如果同意,当然可以考虑吸收你们参加。”
“敢问夫人主要的主张是什么呢?”
“主要的主张是向政府提出的四项要求:第一,派遣全国至少80%的军队去抵抗日本帝国主义,收复热河,保卫中国;第二,武装人民,并组织义勇军;第三,立即恢复人民的民主权利;第四,停止向中国苏维埃区域进攻。”
“孙夫人,恕我冒昧,这里边的后3项可是共产党的主张啊!”章文憨厚地笑笑说。
“噢,你是怎么知道的?”庆龄望住他说。
“读书嘛,我们可不是光读《四书》、《五经》那些老古董,共产党苏区的报刊书籍是我们研究的重要内容哩!”
“不管是谁的主张,只要有道理、能救国,就应该接受。不知你们看过以后是怎么认为的?”
“夫人,据我所知,在‘一·二八’淞沪抗战时,共产党领导人王明曾把您和支持十九路军的冯玉祥将军,以及十九路军本身,都看作是中间派,说你们的行动具有欺骗性,是最危险的敌人呢。”
“那是他们个别人一时的看法,现在他们可能已不这样认为了。再说,人生难免有时被人误解,总不能老是耿耿于怀,还要往前看嘛!现在他们的这些主张我认为真正是抗日救国的,我就要吸收过来。”
“夫人心底无私,胸襟坦荡,章文佩服之至啊!”
“我不要听你的奉承话,我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呢。”
“这决非奉承,实是肺腑之言。夫人,不瞒你说,共产党的这些主张我是深表赞同的。而且通过这几年仔细研读苏区的书报,我认为共产党和红军是当前惟一能够拯救中国的政治军事力量,如有机会,我还想加入共产党或者直接投奔苏区,做一名红军战士呢!”
“哈,我可不是共产党员,可帮不了你这个忙。你这个想法要让当局知道了,那可是掉脑袋的事啊!”
“孙夫人,我是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哎,我说我们参加御侮会的事……”
庆龄凝重地看着他:“只要你们同意本会的章程,我看可以考虑。具体事宜你再找刘芝明商量。”
“是左联作家刘芝明吗?”
庆龄点点头,表示肯定。
稍顷,庆龄说:“我准备在御侮会成立大会上发表一篇讲话,我准备讲这样几个问题,你先听听,谈点意见。”
“这可不敢当,夫人……”
“不必客气。你来作第一个听众,有什么感觉只管讲。”
庆龄把大致的内容说了一遍,在讲到第四条主张时,特别讲了中国的苏维埃政府不但已经对日宣战,而且曾于1月份提议,在停止进攻苏区、恢复人民民主权利、武装人民的条件下,愿意同任何武装部队合作,共同抗日。
“夫人,所讲各项非常符合当前形势,非常合乎我们的心意。只是,只是……”
庆龄看出他有话想说,就鼓励道:“有什么想法大胆说。孔夫子说,三人行,必有我师,你不必过于谦虚的。”
“那好,我想如果能把国民党某些官员的做法与共产党作一点对比,效果可能更好。比如,日军进攻山海关和临榆县城时,热河省长汤玉麟闻讯逃窜,并且动用200多部汽车运送私产到天津租界这件事,就应该乘机抨击一下。”
“章文,你这个意见很好。榆关战事发生时,许多官兵进行了英勇抵抗,我当时本来准备亲自去组织救护伤兵的,只因民权保障同盟会务缠身,改派了杨杏佛前去。当时身为省长的汤玉麟却开门揖盗,要借此机会给予揭露和痛斥,但这笔账应该算在国民党政府头上,因为他奉行的正是当局的不抵抗政策。蒋介石政府应该对这种卖国行为负责。”
“夫人高见,您总是一下子就把问题的实质抓住了,而且上升到与最高当局的政策相关上。您今后一定多给我们学习和聆听教诲的机会才好啊!”
1933年3月8日,国民御侮自救会在上海八仙桥青年会召开成立大会,上海30多个进步团体集体加入,声势很大。庆龄在会上的讲话赢得了热烈的掌声。这个讲话很快在报纸上刊出,给了爱国群众很大鼓舞。
自救会在上海一些区成立了分会,开展了一些宣传群众、组织募捐、支援东北义勇军的活动。但是,当时共产党内的“左”倾路线并没有得到纠正,这个团体不久即因公开购买武器,鼓吹武装暴动遭到租界捕房的搜查,自救会实际由共产党主持的内幕被反动派侦察到了。庆龄无法劝说自救会中的共产党党团改变路线,又因身体有病,便辞去了会长职务。但是“左”倾路线推行者们并没有因此变换斗争策略,结果在“五一游行”和“飞行集会”中,又有60多人被捕。庆龄对被捕者进行了积极营救,但自救会的工作已经无法开展了。
但是,庆龄同中国共产党的合作并没有停止。不久,庆龄亲自公布了共产国际和中国共产党为配合第五次反“围剿”制定的抗日救国六大纲领,并为这个文件发动了广泛的签名运动。有成千上万的人在文件上签名以示支持,由于庆龄的崇高威望和共产党主张的正确性,甚至就连国民党右派胡汉民也在上面签了名。在这些签名者的支持下,成立了中华民族武装自卫委员会。这是庆龄与共产党合作建立的又一个抗日救国团体。
这个团体的实际工作主要通过党的组织进行。它后来领导了著名的北平“一二·九”爱国学生运动。两年以后,这个组织完成了她的历史使命,按照党的决定,转入了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
●蒋介石严令不准开会,警察特务层层设防,但由庆龄主持的远东反战大会却在公共租界巡捕房头子住宅的隔壁召开……
庆龄为刚才收到的电报激动着。
电报是世界反战委员会拍来的。当初世界反战大会在荷兰阿姆斯特丹召开时,庆龄因为营救牛兰夫妇正在紧要关头,未能出席。但由于她的威望和在中国革命中的特殊作用,她仍被大会选为名誉主席。现在反战委员会通知她,将派遣一个代表团到中国来,一是对日本侵占中国东北之事重新调查,一是在中国筹备召开远东反战会议。
这无疑是对中国人民正在进行的反对日本侵略斗争的重大支持。
庆龄把这个消息向中国民权保障同盟执委会作了汇报,大家一致认为这是一件大好事,应该立即抓紧进行准备工作。庆龄根据大家的意见,草拟了给世界反战委员会的复电,对代表团表示欢迎,并表示将抓紧工作,在代表团到来之前,做好一切必要的准备。
杨杏佛根据庆龄的意见,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向社会各界通报了这件大事。
杨杏佛慷慨激昂地说:“日本帝国主义占我东北,明明是帝国主义侵略行径。现在还在时刻准备对我发动大规模的入侵战争,企图亡我中华,占我河山。政府不思抵抗,却一直寄希望于国联,由他们来主持公道,谴责和讨伐日本,令其还我东北。可是,国联同样是在帝国主义的操纵之下,他们能够替我们被侵略的民族和国家主持公道吗?请看,由英国人李顿任团长的国联理事会调查团,在东北调查的结果是什么呢?竟然说‘九·一八’事件的发生,盖因中国人民抵制日货所招致!说日本的侵略是为了消灭‘赤色危险’!他们不是要求日本归还我东北,而是提出要把东北交给‘国际托管’!什么叫‘国际托管’?还不是老牌帝国主义‘利益均沾’的翻版!我东北让一个帝国主义国家占领还是让几个帝国主义占领,结果都是一样的,都是要把东北从我国的版图上划走!现在,国际反战委员会派遣的这个代表团,将对日本占我东北之事重新调查,我们一切有爱国心的中国人,都应该欢迎他们的到来,并且向他们提供真实情况,通过他们把我被侵略的事实公诸于世,让世界上一切正义的力量都来谴责日本的侵略,声援我们的反侵略斗争!”
杨杏佛接着说:“各位!这次世界反战委员会代表团到中国来,还有一件重要大事,就是在我国召开远东反对帝国主义战争大会。这是一个国际性的大会,将起到动员人民、动员一切力量,遏制侵略的作用。请各位记者对这两件大事多做宣传,让他们把真实情况了解到,把远东反战大会开好!”
杨杏佛讲完,许多记者又围上来提了一些问题。一位记者问:“这个代表团由何人率领?”
杨杏佛答:“由世界反战委员会副主席巴比塞率领。”
有人问:“具体成员都有哪些?”
答:“英国勋爵、工党议员马莱,法国《人道报》主编古久烈,比利时社会民主党人马尔度以及英国的哈密尔敦等。”
一时间,世界远东反战大会将在中国召开成为重大新闻,给了民众和各进步团体以很大鼓舞。
庆龄把这个消息报告了中国共产党。共产党决定与庆龄合作,共同筹备欢迎代表团的工作。公开的由庆龄出面领衔主持,实际工作则由党的组织和共产党员全力以赴去进行。
国民党当局对这个代表团却并不欢迎,结果筹备工作中风波迭起。开始筹备工作以国民御侮自救会的名义进行,五一游行后,自救会被解散,又转由中国民权保障同盟公开推动。正当筹备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时,同盟总干事杨杏佛又遭暗杀。于是,庆龄把民权保障同盟与上海文化学术界40多个团体联合起来,又成立了“中国领土保障同盟”,继续开展公开的筹备工作。
盛夏8月的一个夜晚,庆龄在寓所里来回踱步。明天世界反战委员会代表团乘坐的国际客轮就要到达上海,她必须周密地考虑,组织好明天的欢迎仪式。
突然,筹备会的一位干事匆匆赶来报告:“主席(筹备会主席),蒋介石已经下令,不准国际反战委员会代表在上海上岸,码头上现在开进了大批警察,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不仅代表团将被阻挡,就是明天欢迎的人也靠不到跟前啊,这该怎么办?”
庆龄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这么卑鄙的事情他们竟能干出来!”
“人家来中国召开会议,是帮助我们进行反对日本侵略的工作,当局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啊。孙夫人是否马上和南京联系,给他们讲清道理,撤销禁令?”
庆龄看看表,已将近夜间10点:“在政府中做工作,恐怕来不及了。那样做需要时间,我们做了几个月的准备,总不能届时让代表团吃闭门羹吧。如果那样,将是我们的失职,怎样向世界支持我们的国家和人民交待?”
天热心急,那位干事脸上汗水一个劲地往下淌着:“可这该怎么办呢?”
庆龄来回踱了几步,狠狠心说:“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那就是硬闯!明天,我亲自到码头迎接,你们组织好群众接应。记住,届时人员一定要组织好,要避免和警察发生直接对抗,以保护代表团的人身安全。”
“太好了!只是夫人的安全……”
“你不必担心。只要欢迎的队伍不乱,我谅他们还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我下毒手。如果我牺牲了,那对全中国全世界的反战运动将是一个更大的激励。我对此是无所畏惧的!”庆龄语气坚定,悲壮豪迈之气溢于言表。
“夫人,您真——太伟大了!”这位干事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随即又坚定地说:“那我这就去通知有关方面,有夫人出面,明天一定把代表团接上来。”
党组织连夜做了周密布置,选派了身强力壮有武功的人员准备紧随庆龄,保护她的安全。同时对参加欢迎的人员划分小组,指定负责人,维持秩序。
上海港客轮码头,军警们端着寒光闪闪的刺刀,围成里外三圈,一面对着旅客上岸的石阶,一面对着外面迎接客人的广场。而在外面,从黎明时分起,就有欢迎的人群开始聚拢,他们打着欢迎的旗子,不时向过往群众散发世界反战委员会远东会议筹备会主席宋庆龄的声明——《反对帝国主义战争》。
欢迎的群众越聚越多,码头前面的广场和附近的街道上都挤满了人。但是双方界线分明,就那样对峙着。
随着客轮进港一声高亢的汽笛,神态庄重的庆龄出现了。她沿着欢迎队伍自动闪开的通道,一直走到进港的大门前,直到军警交叉的刺刀顶住了胸口。握刺刀的手开始发抖了。
一个佩带中校肩章的军官跑步来到跟前。看到庆龄,只好抬手敬礼。
庆龄问他:“今天这么吓人的阵势,是要在这里行刑杀人吗?”
军官脸上红了一下:“报告孙夫人,上峰指示今天进港的轮船上有国际特务,我们是特来阻止他们上岸的。”
“噢,那你们可要尽到职责呀!日军已经在这里上岸和我们打过一仗了,再不能让他们的特务来刺探情报。不过,今天船上有我的几位客人,我要上船迎接一下。”
“哎呀,夫人,上峰说——今天任何人都不许进港迎接客人的,我军令在身——”
“任何人?那我问你,上海警备司令吴铁城来能不能进,宋子文来能不能进,陈立夫来能不能进,蒋介石来能不能进?谁有这么大的权力管住任何人?”
庆龄旁边的黎照寰虽为大学校长,但他也是孙中山的老朋友,老资格的同盟会员。这时挺身向前,指着军官说道:“你可看清楚了,她是谁。她不仅是孙夫人,是我们中华民国的国母,也是当今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吴司令见了她哪次不是毕恭毕敬?宋子文、陈立夫谁敢违抗她?蒋介石在孙夫人面前哪次不是垂手而立?你什么官阶,敢阻挡孙夫人的行动?”
等待迎接的群众见庆龄被阻,顿时喊起了口号,震天动地,群情激昂。军警们见状,也“哗拉”推弹上膛,对峙的双方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黎照寰乘机指着双方阵势说:“你们可要看清了,今天这么多人,万一控制不住局面,孙夫人的安全出了问题,我看你把全家九族都搭上也担当不起。怎么办,你们还是要掂量掂量。”
中校军官一看阵势,确也害怕。那边孙夫人亲自来了,可这边一个大头头都不见,这情况让自己一个小官怎么处理?放人,上边肯定要处罚;不放,万一出了问题真是命都难保。他急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突然回头大喊一声:“全体集合,列队待命,我去打电话请示!”
这不等于撤岗了吗?可不撤又怎么办?反正他去请示,那边有了令再执行。这也是一个脱身之计。
庆龄乘机和几个人进了码头,船上领队的英国勋爵马莱和其他成员正好走上甲板,双方热情地打过招呼,一齐朝验票口走来。值勤的警察一看马莱的护照,大叫起来:“就是他——”
庆龄一步上前挽住马莱的手,回身对警察说:“是的,就是他。他们几个就是我的朋友。谢谢你的提醒。”
这个警察还想阻止马莱过岗,返身一看其他军警都坐地上自掮凉风去了,知道事情不好办了,只好张口结舌看着庆龄把客人领走了。
一出码头,欢迎的队伍顿时欢腾起来,敲锣鼓的,放鞭炮的,喊口号的,撒传单的,声势浩大,一派壮观景象。码头上举行了万人欢迎大会。鲁迅与代表们一一握手,他也是反战委员会的主要成员呢。庆龄在会上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号召各界都派出代表参加远东反战大会。会后,庆龄、鲁迅和群众一起把代表团护送到华懋饭店下榻。
守候码头的军官把情况当面报告淞沪警备司令吴铁城后,准备着被撤职查办,不想吴铁城这次倒宽厚:“孙夫人自己去接,莫说你挡不住,就我去也没辙啊。也好,我们主要是不能让他们开会,你们对代表团的住处严密监视,如果发现哪里有会场,就立即去捣毁。”
党组织的代表和庆龄商议时,庆龄坚定地说:“如果不能公开召开大会,我们就只好举行秘密会议。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些代表跋涉万里而一无所获。”
国民党当局四处抓人,他们逮捕了筹备会的主要骨干,又开始抓捕参加欢迎大会的群众。代表团驻地被严密监视,代表们到工厂、学校参加座谈会,都有特务明目张胆地跟踪,到会场窥探。庆龄的寓所周围更是特务成群,她走到哪里,特务们就到那里搜查、抓人,安排开会的工作简直没法进行。
共产党上海中央局把安排开会的事全包了下来。
在公共租界巡捕房头子住宅隔壁,有一座红砖4层楼。这天,这座楼里搬来了新的房客,老少三代都有,俨然一户正常生活的人家。这没有引起特务们注意。他们知道华界、租界都采取行动了,大会怎么敢在巡捕房头子的隔壁召开呢?
这家人上街采购水果面包罐头汽水,虽然数量较大,但说是要开运动会,也是正常的。
这里就是党组织安排的远东反战大会会场。
9月30日清晨,庆龄从家出来,坐车在街上转来转去,直到把跟踪的特务转晕了,甩掉了,才一下子来到这里。
马莱等4名世界反战大会的代表也用同样的方法来到了会场。
出席会议的各界代表已经在等候。他们都是从头一天黄昏就陆续进入这座楼房的。
红军总司令朱德给大会发来了贺电。中华苏维埃政府主席毛泽东、副主席项英、张国焘也都发来贺电。
会议在4楼举行。没有桌椅,代表们都坐在地上。只有庆龄和4位国际朋友坐在盛汽水的箱子上。
大会首先选举了主席团,他们是:马莱、古久烈、马尔度、宋庆龄以及来自东北义勇军的代表和来自苏区的代表,共9人。并推举毛泽东、朱德、片山潜、鲁迅、高尔基、巴比塞、台尔曼为大会名誉主席。执行主席宋庆龄,实际主持会议。
庆龄致开幕词后,大会分别作了三个报告。第一个是马莱作的关于世界各国开展反对帝国主义战争的形势的报告;第二个是庆龄作的关于中国开展反战斗争的情形的报告;第三个是苏区代表作的关于苏区工农群众的生活斗争情况的报告。之后代表们又就三个报告进行了讨论,通过了有关的提案、决议和宣言。
庆龄的报告,不仅直接引用了马克思、列宁的教导,还运用阶级分析的方法纵论形势,深刻有力。尤其是她对反战的辩证论述,更是精辟警达。“我们并不是反对一切战争”,“我们是拥护中国的武装人民反对帝国主义的民族革命战争的”,“反动的武力只能用革命的武力来对抗”。虽然庆龄一生都只能说是个文人,但她对武装问题能有这样深刻的认识,确实难能可贵。她的报告理所当然地受到代表们的一致好评。
60多人挤在顶楼里,由于不敢大开窗户,屋里烟草味、汗腥味混合在一起,又闷又热,庆龄却没有丝毫不舒服的表情。她始终兴致勃勃,除了自己作报告,还一直给国际朋友用英语翻译其他人的发言。各国代表济济一堂,人人都显出少有的兴奋,会议开得十分热烈。
第二天,上海街头出现了庆祝远东反战大会胜利闭幕的标语,海外报刊也陆续报道了大会的情况。蒋介石一看竟然没能阻止大会召开,朝身边的人大骂了一通“娘希匹”,但骂过之后还是没办法。特务们东奔西突,找到这座红砖楼时,只有地上的汽水瓶和面包纸向他们做着鬼脸了。
远东反战大会的胜利召开,不仅给了正在遭受日本侵略的中国人民以巨大鼓舞,也让世界了解了中国人民的反侵略斗争情况。会议产生了重大的国际影响。
●世界反法西斯委员会在巴黎召开大会,庆龄委派中共地下党员钱俊瑞全权代表自己出席
又是一个炎热的夏天,又是一个盛夏的8月。
又是一位世界反法西斯委员会派出的代表,又是乘坐国际客轮在上海上岸。
但是,这一次没有军警阻拦。庆龄把客人顺利接回。
来人的公开身份是美国教授,他到中国来的正当理由是旅游,顺便会会朋友。当局无可挑剔。
然而,达德教授同样是一位坚强的反法西斯战士,而且此行同样负有秘密而重要的使命。
一个雨后清凉的夜晚,达德教授迈进了庆龄朴实的寓所。
高大魁梧的美国教授在娇小的庆龄面前却显得格外恭敬:“尊敬的孙夫人,3年前的世界反战大会由于你未能参加,罗曼·罗兰主席和各位代表深感遗憾。这次世界反法西斯大会在巴黎召开,罗曼·罗兰仍是这个委员会的主席,他和许多代表非常希望能在会上见到你的倩影,听到你的声音。主席先生和其他同志特派我前来迎接你。请你这位副主席一定赏光前往,不负大家之念。也莫让我这个特使空来往返啊!”
“达德教授,你太客气了!上次未能出席,实是国内事务所缠。我也非常想念委员会的朋友和同志们,我多么想马上见到他们!还有那曾经产生过第一个无产阶级政权的巴黎圣土,我也多么想去瞻仰凭吊!只是,一来国内还有许多事情,二来国民党当局恐怕不会准许我出国……”
“孙夫人”,达德教授一听就有些着急,“国内的工作永远是紧张的,但你通过这次会议可以更好地了解世界形势,开阔眼界,对今后开展国内工作只会有好处。至于当局方面,我看你只要用正当理由提出,他们未必能够阻拦……”
“教授先生,今天你把世界反法西斯斗争的形势就多给我介绍一些。至于我能否出席,我努力争取,但结果要等一两天后才能告诉你。”
这天晚上,他们谈到很晚。达德教授自己的斗争经历和世界形势,他都谈得很详细。庆龄听得兴致盎然,客厅里不时传出开心的笑声。
经过试探和权衡,证明庆龄的确不便出席。
但又不能再让各国的同志们失望。庆龄和党组织磋商后,决定委派一名全权代表前去。这个人选最后商定为中共地下党员、上海文化界救国会党组书记钱俊瑞。
钱俊瑞接到史沫特莱的通知,庆龄请他到她那里去一趟。
“钱同志,世界反法西斯大会将在巴黎召开,我目前出国不方便,你能不能作为我的代表前去参加呢?”庆龄完全一副商量的口气。
“能代表孙夫人前往,对于我来说是太荣幸了。只是我怕自己把握不好哪些话当说、哪些话不当说,哪些该多说、哪些该少说,因为这不是代表我自己,而是代表孙夫人,万一处理不当,恐有负夫人之厚望。”钱俊瑞说得也非常诚恳。
“只要你愿意代我前去,就足够了。至于去时应该注意些什么,我们另约时间再谈,好吗?”庆龄显然对这个问题早已有所考虑。
“孙夫人,我非常感谢你给我这样一个很好的机会,我乐于前往,并且要力争完成好这个任务。孙夫人几年来在国内反战、反法西斯和营救革命志士的工作,以及所取得的辉煌成效,我这几天认真整理一下,到会上可以向所有关心你的朋友们汇报。这一项工作我自己准备。至于这次会议上的发言等问题,我请夫人另安排时间给予明示。”
“谢谢你,钱同志!具体再谈的时间我另行通知你。”
庆龄向达德教授说明了自己这次仍不能前往的原因,并且告诉他,为了不使大会的各位代表失望,这次自己准备派一名全权代表。她向教授介绍了钱俊瑞的基本情况,特别着重说明钱俊瑞不仅政治上可靠,在国内反法西斯斗争中有出色表现,而且有相当好的外语水平,有很高的文化造诣,完全可以担当此任。她请求达德教授同意自己的这个安排。
在庆龄本人确实无法出席大会的情况下,达德教授认为这样安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至于人选问题,教授完全听从孙夫人的,他对此没有其他意见。接着她同教授约定时间,一起同钱俊瑞谈一谈,一方面请教授帮助出一些主意,一方面也是请教授作证,钱同志在会上这些讲话确实出自自己之口,钱俊瑞完全能够代表自己。
翌日下午3点,钱俊瑞和达德教授前后脚来到了莫里哀路庆龄家中。庆龄给他们相互作了介绍后,开始用流利的英语说:
“国际反法西斯委员会的目标你是知道的,她反对德国纳粹法西斯,反对意大利墨索里尼法西斯,反对西班牙佛朗哥法西斯。你说这个法西斯我们应该不应该反对?”
“当然要反对,而且要反对到底!”钱俊瑞和达德教授几乎是同时回答。
庆龄又笑着对钱俊瑞说:“对,你说得对!所以你这次去巴黎开会,就要代表我把这层意思讲透:全世界人民要团结起来,不但要反对希特勒、墨索里尼的法西斯主义,还要反对日本军阀、财阀的法西斯主义,他们都是凶恶的侵略者、压迫者。还有一个卑鄙残暴的蒋介石法西斯主义,它对内压迫人民,对外出卖领土和主权。对于东方这两个法西斯主义,欧美各国人民还不很清楚。达德教授,你说是不是?”
“是。”达德教授说,“这次钱同志出席,要把这点讲得充分些。”
庆龄又嘱咐钱俊瑞说:“你应当好好准备一下,多搜集些材料,并且同德意法西斯作对比,指明它们的性质和我们同它们做斗争的任务。要说明我们在这里的斗争同欧洲各国人民的斗争是完全一致的,我们有共同的目标,我们休戚相关。全世界人民都应该起来反对法西斯,反对压迫和剥削,挣脱自己的奴隶地位。”
庆龄又向达德教授介绍了中国共产党的统一战线政策。她说:“中国共产党最近发了一个宣言(指《八一宣言》),作了一个决议(即1935年12月《瓦窑堡会议决议》)。我看很对,我完全赞成。你看过吗?”
“很遗憾,我目前还没有看到。”
“噢,这太遗憾了。”庆龄说,她转向钱俊瑞,“你要赶快找一份给教授,翻译给他。如果一时找不到,就把这两个文件的大意给教授说一下,让他尽快了解。这是两个很重要的文件,意义很大的。”
庆龄接着严肃地说:“我这样说,并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要达德教授也懂得一点中国共产党的主张和政策。达德教授年纪比你大些,钱同志,他斗争经验丰富,他这次陪你去,可以帮你很多忙。他了解一点中国共产党的主张和政策,就可以帮助你,告诉你,在大会上,在小组会上,在个别谈话中,应该着重讲些什么,少讲些什么,哪些东西可以不讲。因为他了解情况多,人头熟,可以帮助你说话时因地制宜,因人制宜,效果好。”
她又对达德说:“你这是初次来中国。你一定会发现中国的情形很糟很糟。但是,请你相信,中国的情形一定会好起来的。中国有个共产党,我看希望就在这里。你们美国朋友中有不少相当了解中国共产党的,比如,史沫特莱、斯诺、格兰尼奇,他们同情和支持中国共产党。我看他们有眼光,有见识。他们也都是我们的好朋友。我和你虽然初次见面,但我相信,我们会成为好朋友的。”
教授连连点头:“是的,我们一定能成为好朋友。”
钱俊瑞和达德教授一起登上了开往法国的轮船。“钱先生,这次有你前往,我总算不虚此行啊!”
“教授,我这次出去,你可要多帮助我,这是我的请求,也是孙夫人的厚望。我们一定要代表她开好这次会议,不能让她失望啊!”钱俊瑞说。
教授深有感触地说:“孙夫人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她对于中国和世界的了解是那么深刻,那么见解独到。可以说,在我接触到的女性中,她是最伟大的一位,是真正具有政治家、战略家眼光的伟大女性!”
钱俊瑞说:“教授是很有眼力的。在这次会议上,我们要让更多的人了解她!”
钱俊瑞在大会上根据庆龄的意思,作了认真发言,结识了不少朋友,也向大会如实介绍了庆龄的不少情况。罗曼·罗兰主席听了钱俊瑞的发言和介绍的情况后,在大会上热情洋溢地说:
“你们以为我们卓越的副主席宋庆龄仅仅是一朵香满全球的鲜花吗?不!她是一头名副其实力图冲决一切罗网的雄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