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来总理之所以受到国人的敬仰，是因为周恩来总理在“文革”劫难中保护了大批的老干部；同样宋庆龄之所以受到国人的敬仰，也是由于在大革命失败后，在蒋介石的白色恐怖中，她舍生忘死，营救了一个个患难与共的战友，谱写了革命人道主义的一曲曲颂歌。

——题记

●叛徒告密，邓演达被捕是在一个深夜……

宋庆龄回国后不久，邓演达和陈友仁也跟着回国了。

演达的回国，是由黄琪翔等同志邀请的。当时，国内仍处于蒋介石政权的白色恐怖之下，国民党左派中坚也在分化。当初，宋庆龄、邓演达、陈友仁3人在莫斯科成立的“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由于大革命的失败和自身的矛盾，也分成了南北两大派别，一是以陈友仁为首的联合广东军阀成立的政府，设在广州；二是以邓演达为首的“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设在上海。二者的目标都是反蒋，都是高举孙中山的旗帜。在这一点上他们和庆龄的观点是一致的。再者庆龄与这两个领导者皆是患难与共的战友，论感情都是没说的。这两个组织都要求庆龄参加，倒使庆龄为难了。所以，骑虎难下的庆龄，干脆表示谁的政府也不参加。

其实庆龄对二者都是有自己看法的。陈友仁与广东军阀连在一起，其实也是孙中山所走的旧路，此路是失败之路；邓演达要成立第三党，既区别了蒋介石的国民党，又不赞成新兴的共产党，这也是庆龄不愿意看到的。此时的庆龄，由于受苏联和共产国际的影响，她更倾向于共产党了。这也表现了庆龄思想的成熟。在共产党员的身上，她已看到了一抹新的曙光，对孙中山“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的延续，她对共产党寄予了极大希望。但是，想法归想法，她与邓演达、陈友仁的患难友谊是永存的。

在庆龄心中的天平上，她两者都支持，但她更倾向于邓演达的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邓演达是位硬汉子，是国民党左派中一粒永不熄灭的火种。他敢说敢为，回国后便在上海——蒋介石的鼻子底下火爆爆地干了起来，出版了《革命行动》报，高举革命旗帜，揭露蒋介石的法西斯统治和罪恶，颇有成绩，实令宋庆龄十分敬佩。

当时《革命行动》报由几十份迅速发行上万份，直接威胁了蒋介石的南京政府。因此，蒋介石命令特务机构去查，发现是邓演达所办，于是，蒋介石拍了桌子：“此患不除，难于安民。”

这时，庆龄以自己特有的敏锐的政治嗅觉，为邓演达担忧几分。一天，庆龄找到邓演达，出于对邓的爱护，提醒邓，干事要策略化：“择生，你写文章，宣传革命，我并不反对，但要当心呀!”

邓演达不以为然地说：“夫人，请你不要为我担心。”

“要知道，你冒犯了蒋介石，他会找你麻烦的。目下，风声很紧，你可不可以暂时避开一下?”

“我现在工作正繁忙，恐怕一时还难于离开上海。下期报样正在编排，为了安全，我可以接受夫人的提醒，从后门出入，以后再不走前门了，你看行吧?”

“你多保重。”庆龄临离开时再三嘱咐。

果不出庆龄所料，在这次谈话后不久，1931年8月17日夜，邓演达被捕。

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邓演达应邀在上海愚园路愚园坊20号，给江西起义干部训练班的毕业学员讲话。谁知这个消息走漏了。当邓演达正在讲话时，敌人呼呼啦啦开过来一个连，两步一兵三步一岗地紧紧包围了院子。待邓演达讲完话，走出深院时，一声喝令：“站住!举起手来!”

邓演达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十几个便衣特务便蜂拥而上，把邓演达投进预先准备好的麻袋，扎紧袋口，扔到院外的车上，呼哨一声便拉走了，又转火车，直奔南京。

正在南昌坐地“围剿”红军的蒋介石闻听邓演达被捕的消息后大喜道：“先投进监狱，让他尝尝我的厉害!等我完成剿匪后再来处置!”

“是!司令。”

“执行吧!”蒋介石屏退了左右，一双贪婪的眼睛盯在偌大的“剿共”作战图上，一次更大的“剿共”计划在他胸中孕育着……

●宋庆龄得知邓演达被捕的消息，是在一个落霞的傍晚

上海莫里哀路29号，宋氏住宅。

那是一个傍晚，红日西沉，红霞飞天。上海的一切都朦胧地罩着一层紫红色，像是一片经过打磨而且渺无边际的金属片儿，闪闪发光。

宋庆龄吃了晚饭，送走了两位来拜访的年轻的共产党员，望了望西天的云霞，然后回到书斋里，动手给友人写信。可是她的心无法平静下来，一封信足足写了一个小时，还感到语言颠三倒四的，表达不尽人意。倏然间，有人敲门。庆龄上前开门，来人是江西起义干训班的两个中年同志。

“夫人，演达被捕了!”

“啊——”庆龄大吃一惊，“快坐下，是怎么回事，你们详细谈谈!”

“事情是这样的!”两人一五一十地道出了邓演达被捕的经过。最后，他们断定：“一定是叛徒告的密!”

“现在演达在哪里?”庆龄又问。

两人摇摇头说：“不清楚。”

“你们先回去，”庆龄说，“后事我来处理。”

“那太感谢夫人了。”两人退去。

宋庆龄终止了写信。她脑海里反复浮现着演达的形象。大革命失败后，邓演达曾做过多次振奋人心的演讲；流亡苏联时，他们一同总结经验教训，一同又扯起了革命的旗帜，他是位干起工作不要命的好同志；在流亡柏林时，为研究中国的农民革命运动，他又呕心沥血，废寝忘食地工作着，往往在沉闷中偶出妙语，幽默含蓄；回国后，他又积极地投身到反蒋的洪流中，尽管她不赞成他的第三政党的观念，但他毕竟是一个革命坚决的好同志；他创办的《革命行动》报，发行量之大，言辞之激烈，无疑是投向蒋政权心腹的一柄利剑……这一切，都在促使宋庆龄要下决心营救邓演达。

可是话说过来，此事谈何容易!要知道，营救邓演达，必须亲自向蒋介石求情。求情的事，宋庆龄从来没干过。可是这次求情，不是求同志而是自己的敌人。大革命失败后，她曾发表过谴责蒋介石，不与其同流合污的“七·一四”声明；孙中山南京“奉安”时，她又反复重复这个声明，致使蒋介石对其愤愤不平。眼下真的要求情，还真难为了我们的宋庆龄。

这时，邓演达在狱中受刑受拷打、铁钳夹手、红铁熨掌……以及邓演达的尖叫声又一股脑地涌过来，使宋庆龄终于坚定下来——为了革命同志，自己还顾得什么个人的脸面?

宋庆龄经过一段痛苦的斗争后，革命情、同志情、战友情终于占了上风。于是，她从上海出发，乘上了去南京的火车，开始营救邓演达的行动。尽管事情艰难，但她已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9月的南京，天高气爽，风和日丽。但只要稍稍留心，不难看出其恐怖的气氛来。宋庆龄以其特殊身份，终于见到了蒋介石。

蒋介石闻听宋庆龄求见，心里一怔。他对宋庆龄的印象是出污泥而不染，失败面前不低头，为笼络她，他绞尽了脑汁，包括中山陵工程的修建，耗资百万，都没有感化宋庆龄。如今庆龄自己找上门来，他还以为她受了感化，降服于他呢!

接见是在南京总统府内，这是蒋介石的刻意安排。庆龄来到总统府会客厅，不卑不亢，落落大方。蒋介石示意庆龄坐下，与以往接待客人的情形不一样的是蒋介石亲自端茶奉水，一口一个“二姐”，叫得好甜好亲。

“二姐，只要你来政府工作，我一切都听你的。”蒋介石奉上茶水道。

“工作之事暂且不谈，这次来主要是为邓演达的事。”宋庆龄道，“现在国难当头，你与邓演达的矛盾，我来给你们调解好不好?”

“啊，原来二姐是为这事而来呀?”蒋介石好扫兴。

“对。请你把邓演达叫来，我们三人当面谈。”

“……”蒋介石默不作声。

庆龄又道：“如果你觉得这里谈不方便的话，就派人陪我去见邓演达，我先同他谈谈，然后咱们三人再谈?”

“……”蒋介石的脸上横肌抽动着，仍默不作声。

最后，宋庆龄一定要见邓演达，蒋便耍一个花招道：“我还不知道此事哟。你去问何应钦，兴许他会知道的。”当宋庆龄又找到国民党军政部长何应钦时，何又推说只知道邓演达关在南京，但具体位置还不太清楚。

宋庆龄愤愤然离开总统府。快落山的太阳斜照在她的身上，把她那本来窈窕的身影拉得更长更长。

●杀害邓演达，是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

为营救邓演达，庆龄于11月25日又登上了去南京的列车。这时，她经过多方打探，才得知邓演达被关在南京中央军人监狱，已受尽了皮肉之苦。

她一下车，便由孙中山的侍卫副官马湘和范良陪同，直奔位于郊区外的中央军人监狱。该监狱长名叫胡逸民，在北伐战争时，与邓演达私交颇深，十分敬佩邓的为人和才华。听了宋庆龄的口述，十分同情邓的不幸：“夫人此行，有什么要求?”

“我想见邓演达一面!”宋庆龄道。

“那好。”胡逸民见是国母庆龄求见，岂有不准之理。于是他在没有事先请示蒋介石的情况下，便命令左右大开绿灯。

会见是在胡逸民的办公室里。胡逸民安排宋庆龄坐下，奉上茶水，接着又传邓演达过来。这在宋庆龄看来已经是最高的礼遇了。

“夫人，想不到还能见到你!”战友相见，邓演达喊道。

“演达，我的好同志。”庆龄望着浑身血迹的演达，泪流不止。许久许久，才控制住了自己。

“当初，你的告诫我没能听进去……”邓演达也痛哭起来，“不过，我也死而无怨啦!”

“我们正在设法营救你，希望你好好配合，坚持到底。”说到这里，庆龄再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

两人挥泪而谈，时而激昂陈词，时而垂泪痛哭，情景极为悲壮。

就在宋庆龄离开狱牢之后，早有人把邓演达与宋庆龄秘密会见一事报到蒋介石处。蒋介石大怒：“娘希匹，这还了得!他胡逸民胆大包天，敢不请示我，问他有几个脑袋?”当下便派侍卫长王世和急急忙忙赶到中央军人监狱，找到胡逸民。

“胡狱长，你好大胆啊!”王世和一派盛气凌人的样子。

“国母求见，岂有不准之理!”胡逸民解释道。

“你真糊涂啊!”王世和道，“我看你已经干到头了吧?”

…………

接着，一场飞来横祸降落到胡逸民头上。反过来，宋庆龄与邓演达的会见，又缩短了邓演达的生命时间。此时，蒋介石感到宋庆龄竭力插手此案，夜长梦多，日后难以收拾。恰在这时，发生了“九·一八”事件，由于蒋介石的不抵抗政策，全国人民为挽救民族危亡掀起了汹涌澎湃的爱国救亡运动，一浪高于一浪。这一切都迫使蒋介石快刀斩乱麻。

他立即召来戴笠，下达密令，先软化，软化不行再“斩决报来”。

接着，又派李熙元与邓演达谈判释放条件：

“要释放您，好说。”李熙元开口便说。“但要讲个条件!”

“什么条件?”邓演达问。

“你保证不写反蒋文章，再奉劝庆龄支持党国工作。”

邓演达听后哈哈大笑，许久才止住笑声道：“我写反蒋文章，不是我邓演达要写，而是中国人民要我写的!至于要夫人支持你们政府，那是人家的事，管不了。两个条件，我一个也答应不了。要杀要关，随便吧！”邓演达浩气在胸。

“请你再考虑一下!”李熙元再次劝道。

“没有什么可考虑的!”邓演达一口咬定。

…………

谈话不欢而散。

紧接着，蒋介石便下了处决的密令。

1931年11月29日，那是一个阴沉的晚上，外面刮着寒风，风声像一个临死的人在呻吟；一阵阵骤雨鞭打着牢房的窗户。

牢房的门“哗啦”一声被打开了。5个大力士在戴笠的带领下，把邓演达解出，秘密地押至南京麒麟门外沙子岗，残酷地杀害了他。邓演达留下了“为人民而死，虽死犹荣”的豪言壮语。享年36岁。

起初，宋庆龄闻此消息，并不相信，还以为蒋介石下野，孙科任行政院长后，演达即可释放。这时，庆龄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立即乘车去南京，找蒋介石询问，蒋介石道：“你已经见不到他了。”宋庆龄听后勃然大怒：“你们是杀人不见血的刽子手!”说完，一抬手把茶几掀翻在地，蒋介石急急逃上楼去，宋庆龄愤然离南京返沪。

血雨腥风伴着邓演达的壮烈牺牲的消息，在华夏大地劲吹飘落。人们在觉醒，反蒋的高潮一浪高于一浪，剧烈地冲击着蒋家王朝。为此，尽力营救失败后的宋庆龄，为配合工农革命运动的高涨，含泪写出了《纪念邓演达》的文章，呼唤人民不畏强暴，“我们所能给邓同志最大的安慰，莫过于加强我们的决心，尽我们最大的努力，以实现总理留给我们未完的事业为更适当的了。能如是，才能使我们的事业得到最后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