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板印象（stereotype）是一种认知，指的是对人的一种固定的思维方式，不考虑任何的个体变异（斯蒂芬·弗兰佐，2010：p．114）。刻板印象可能是积极的，例如美国人乐于助人；可能是消极的，例如美国人只向钱看齐。下面，我们从内涵、影响、类型三方面来了解刻板印象。

（一）刻板印象的定义

美国社会学家沃尔特·李普曼在代表作《舆论学》中第一次提出“刻板印象”这个概念。他认为，“刻板印象是我们大脑中的图像，它不仅具有认知的成分，还有情感的成分；不仅仅是赋予纷繁复杂的现实秩序的方式或者一种捷径。它是所有这一切和更多”。（Aronson，Wilson＆Akert，2005：p．387）在特定的文化中，这些图像有极为相似的倾向，比如对于夏威夷居民来说，中国人是东方犹太人，他们节俭、勤劳、自制、爱开餐馆但却思考颠倒；日本人具有很强的团队取向与层级观念，爱清洁、自制、排外、没表情、不愿意发表意见；白种人很独立、有自信、喜欢直言、具有名誉与权力取向、独断等（McDermott，Tseng，＆Maretzki，1980：p．54）。不难看出，根据图像相似性而进行的社会分类对刻板印象的产生有重要影响。

人类本身就是分类的动物。分类由群体的特征决定，尤其是典型成员的特征。例如，看了007系列电影以后，有人认为英国男人都像詹姆斯·邦德（James Bond）一样，个个具有绅士风度；好莱坞首位华人演员李小龙成功地向世界展示了中国武术，从而使得不少外国人认为大部分中国人都会武功。当然，作为一种认知活动，刻板印象不仅仅是分类，更是对一个团体中全部成员的概括。（Aronson，Wilson＆Akert，2005：p．387-388）例如“东方人都很崇尚集体主义”“西方人的人际关系很淡薄”等，而有意识或者无意识地忽视，甚至模糊了个体之间的差异。

刻板印象普遍存在于跨文化交际中，它可以来源于人们的直接经历，例如，跟一个富有的阿拉伯人打交道以后，认为所有的阿拉伯人都很有钱；同时，父母亲友、大众传媒都是人们获得刻板印象的重要途径。例如，当一个人听到他的父母或者朋友说“德国人都很执着、认真、严谨”，对德国人的刻板印象便有可能产生。一个越来越明显的趋势表明，大众媒体（广播、报刊、电视、网络）成为提供刻板印象的主要方式。

通常来说，要激活刻板印象，主要依靠两个要素——个体的特点与特定的情景（斯蒂芬·弗兰佐，2010：p．114-115）。个体的特点主要指身体外貌等因素。例如看到一个高大威猛的中国男人，很多人会认为他可能来自中国北方，因为很多北方人都有高大强壮的身材。在特定的情景中，个体显著的社会类别会激发刻板印象的形成，例如，一个中国人身处于一个由法国人组成的团体中，因为是少数，中国人的文化背景得到凸显，会受到更多关注，并且可能被给予国籍刻板印象。

（二）刻板印象的功能与负面影响

根据斯蒂芬·弗兰佐（2010：p．115）的论述，作为一种认知，迅速是刻板性思维的最明显特点。它为人们在不确定情境中立即采取行动奠定基础，成为“思维的捷径”，一定程度上能够降低交际过程中的不确定性，为人们提供关于陌生人、其他国家文化的信息。这么看来，刻板印象有助于人们节省思考的时间，进行其他重要的认知活动，因此刻板印象的第二个特征就是高效。戈登·奥尔波特（Allport，1954：p．46）认为，可把刻板印象视为一种“最省力的规则”，如果刻板印象建立在经验之上并且基本准确的话，也可以是一种处理问题的方法，并且产生一些正面影响。例如，一些外国人在来中国之前认为中国人会比较热情、友好，带着这样的印象来到中国后，有助于他们更积极地与中国人交流，进而提高他们的跨文化交际水平。又如，在美国，大多数人认为亚洲学生的成绩会比较好，这样正面的刻板印象一定程度上会激励亚洲学生更加努力地学习，取得更加优异的成绩。

虽然刻板印象可能来自某种事实，但是因为过于泛化和简化，往往会扭曲事物原状，促使人们对事物形成负面印象，为跨文化交际带来障碍。首先，刻板印象是对一个文化中所有成员的统一概括，过于简单，甚至很夸张，这模糊了个体差异，为交流双方刻画了不准确的图像。（萨默瓦，波特，2010：p．238）例如，以为大多数美国人都很有钱，但事实上美国也有很多穷人，中产阶级在生活上也比较节俭，而且由于美国拥有高税收政策，大多数普通美国家庭可以支配的现金是比较有限的。（彭凯平，2009：p．107）又如认为中国妇女都很温顺，听丈夫的话，但这与现实也有出入——现在越来越多的中国女性在职场上与男性不相上下，独立、强势而不依靠男性，“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全能女性层出不穷。第二，过度强调群体之间的差异，容易把对方塑造成一个神秘莫测、稀奇古怪甚至是充满危险的形象，这种做法实际上人为延长了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距离。例如，一些西方人一直把中国看成一个古老神秘，甚至难以理解的国家，对中国的这种高深莫测的印象建立后，他们也就习以为常，认为中国人与自己的文化没有任何共通之处，很难交流，要实现真正的交流与文化的理解会面临重重困难。第三，因为刻板印象具有迅捷与高效的特征，所以人们易于用刻板印象去选择性地认识他人与事物，最后造成刻板印象更加僵化，扭曲事实，为跨文化交际带来障碍（陈国明，2009：p．52-53）。

此外，由于刻板印象常常广为社会知晓，作为刻板印象的对象，很容易受到“威胁”。刻板印象威胁指的是背负负面刻板印象的团体成员感到烦恼的意识，他们会把任何与刻板印象相适应的行为或者特征确认为一种对自我的描述。（谢利·泰勒、利蒂希亚·安妮·佩普卢、戴维·希尔斯，2010：p．169-170）

关于刻板印象威胁的最具有代表性的研究来自于斯蒂尔（Steele）与阿伦森（Aronson）所做的一系列实验。在其中一个实验中，他们给黑人和白人学生做了一个难度较大的英语测验。在第一种情境下，他们告诉被试该实验是用以考察学业能力的，而在第二种情境下，只告诉被试这是一个练习。研究结果表明，只有在第一种情境中，黑人学生才表现出刻板印象威胁的种种“症状”。例如，他们更易于把“＿＿＿＿ce”填成race，或者更有可能填写与自我怀疑相关的词汇。也就是说，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刻板印象威胁才真正地影响了被试的行为。近年来的研究表明，刻板印象威胁会降低印象背负者对自己的认同程度；在跨文化交际中，刻板印象威胁同样会影响到交际双方的心理状态，降低交流的有效性。

（三）刻板印象的类型

受到性别差异、不同文化群体在价值观和人格方面的差异等诸多因素的影响，刻板印象种类繁多，是一个复杂的概念。下面我们介绍两种主要的刻板印象。

1．性别刻板印象

性别刻板印象是一种对性别差异的认知。例如，几乎世界上大部分人都倾向于认为女人比男人温柔，但没有男人独立与果敢。在由威廉斯（Williams）和贝斯特（Best）主持的研究中，他们请来25个国家的参与者分别描述自己心中的男性与女性形象。研究结果如表7．1所示，人们相信男性比女性更加愿意支配、独立、冒险，而女性则比男性更加感情脆弱、顺从和迷信。研究者假设男性和女性分别拥有男性气质与女性气质，实验表明，心理上的男性气质包括工具特质，即与在公共世界完成工作和达成目标有关；而心理上的女性气质主要是表达性人格特质，即与在家庭这样的私人世界里照顾家人、抚育孩子有关。

表7．1　跨文化性别刻板印象

性别刻板印象对于民族刻板印象的形成有重要作用。在一项研究中，艾丽丝·伊格利和玛丽·凯特（Alice Eagly＆Mary Kite，1987）让美国大学生对28个国家公民的工具性特质和表达性特质的人格维度进行评价。研究表明，对这些国家的总体刻板印象近似于对该国男性的刻板印象，而且对这些国家男性的工具性和表达性特质的评价变异更大；对女性的评价则保持了相对的一致性，即受访者对女性表达性特质的评价较高，而对她们工具性特质的评价较低。研究结果说明，男性被理解为与民族刻板印象相关，而女性则与性别刻板印象相关。伊格和凯特认为，导致这一结果的原因是在大多数国家里，女性在权力和地位方面都比男性低。（斯蒂芬·弗兰佐，2010：p．116）

导致性别刻板印象产生的原因很多，一个国家的历史文化传统、人类进化历程等都是重要的影响因素。例如，刻板印象的出现可能与男人、女人在社会中所扮演的角色有关，也就是说，女人被传统地赋予照顾家庭的角色，因此母性比较强，感情更加脆弱、细腻，而男性则被认为应该在外工作，实现工具性目标；另一方面，从进化社会心理学家的角度来看，女性和男性之所以不同，正是两性所面对的适应问题不同。按照达尔文的观点，因为强大的生物因素，女性进化得比男性更有母性，而男性更具有攻击性（Aronson，Wilson＆Akert，2005：p．389）。

2．国籍刻板印象

由于不同国家在价值观、信仰和人格方面存在显著的差异，这些差异有助于人们形成比较准确、从经验中得来的刻板印象，也就是“国籍刻板印象”。皮博迪（Peabody，1985）让英国、法国、意大利、德国、俄罗斯和美国学生分别对其他国家的人进行评价，结果发现，这些学生对异质刻板印象^[1]的评价出现了很大程度的一致性。例如，他们都相信美国人很自信，英国人很自律，德国人工作勤奋，等等。

那么，关于其他国家的异质刻板印象是如何产生的呢？林森（Linssen）与哈根多姆（Hagendoom，1994）通过一系列试验与分析，最终确定了四个用以生产刻板印象的维度，它们分别是效率、支配性、共感^[2]和情绪。效率可以通过国家富裕程度来预测，支配性通过国家政治力量测量，共感可通过国家大小预测，情绪则通过国家地理维度来预测。林森与哈根多姆认为，人们从这四个维度来评估异国，进而形成相应的刻板印象。此外，范·乌登霍芬（Van Oudenhoven）等人指出，一个国家对其他国家的威胁程度越高，它所得到的负面评价就越多，也就更容易形成负面的国籍刻板印象。

值得注意的是，特定社会背景、媒体对重大事件的主观性报道都会影响国籍刻板印象，甚至使其发生改变。例如，哈斯拉姆（Haslam）等人测量了第一次海湾危机时澳大利亚人对美国人的刻板印象，结果显示他们对美国人的印象普遍比较积极。开始军事冲突六周后，在铺天盖地的媒体报道包围下，研究者又进行了重复测量，结果显示，澳大利亚人对美国人勤奋、正直和科学头脑等特质的评价下降，而对自大、好争辩、热爱传统等特质的评价显著增加。（史密斯，彭迈克，库查巴莎，2009：p．280-2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