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跨文化交际中的语篇差异
在语言层面,语篇差异表现为文章结构的差异。下面对中文和英文的语篇结构进行异同对比。
(一)中西方语篇对比
贾玉新在研究汉语与英语的语篇差异时,比较了一个中国学生和一个美国教师的文章,发现这两篇文章的结构和思维方式是完全不同的。先来看中国学生的文章(贾玉新,1997:p.400):
Should Students Do Business Or Not?
In recent years,doing business is very popular on the campus.More and more college students spendmore time doing business.This phenomenon causes a lot of hot arguments.Is it right or not?In my opinion,we can not say it is right or wrong directly because the reason is complex.On the other hand,many students do business in order to reduce the burden of their families because their families have notenoughmoney to support them.So their doing business is reasonable.We can not say it is not right.As to those studentswhose families are not very poor,some of them doing business just want to practice in the society and gain some experience.Earningmoney is not theirmain purpose.We can not say it not right,either.
这篇文章采用典型的圆式思维,虽然用英文写成,却是汉语篇章结构迁移的结果:首先,文章的答案很模糊,没有在开始处回答问题,与西方解决问题式和演绎式的思维不同,文章在开始处提出问题,但答案模糊“we can not say it is right or wrong”,直到结束处,也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另外,文章没有明确的观点和论据,更没有论证过程,美国教师认为这是一篇不合格的文章,不符合西方人的思维习惯。
再来看一篇美国人的文章:
Although the new testament writers used the popular language of their day,they often achieved great dignity and eloquence.Convinced of the greatness of theirmessage,they often wrote naturally and directly,as earnestmenmight speak to their friends.Although St.Mark’s writing was not necessarily polished,he wrote with singular vigor and economy.St.John struggled with the language until he produced sparse and unadorned prose of great beauty.St.Paul,at his best,reached heights of eloquencewhich some consider unsurpassed in literature.St.Luke,the most brilliant of the New Testament writers,gave us Jesus’Parable of the Prodigal Son.Taken as a whole,the work of these great Christian writers of the first century has a dignity and splendor all its own.(Donald et al.1978)
这篇文章的结构与思维方式是典型直接式的。文章分开头、正文和结尾三个部分:开头提出观点,“新约的作者们的文笔既会使书受到世人的尊敬,又享有雄辩名声”;正文部分一一评论作者,证明这一观点;结尾部分再次重申文章观点。
汉英的差异还可以从其他东方语言与英语的比较中显示出来,金敬子(Kyeongja Kim,1996)对比分析韩国人和美国人在篇章结构和思维方式上的差异。她收集了韩国人用韩文写的、韩国人用英文写的、美国人用英文写的共30篇社论,考察其中主题思想在社论中的位置,她发现韩国学生无论用韩文还是用英文写的文章与美国学生写的文章具有明显差异:韩国学生用韩文写社论时主题思想出现在文章开头、中间和结尾处的比例分别是1∶1∶8,用英文时的比例为0∶1∶9,而美国学生则是7∶1∶2。可见,韩国学生倾向于在文章结尾处提出主题,而美国学生倾向于在文章的开头处提出主题。
(二)语篇差异的相对性
东方的语篇结构与思维方式是归纳法和螺旋式,西方的是演绎法和直线式,大量的研究材料证实了这一看法。然而,实际情况要复杂得多,并不是所有东方的语篇结构都是归纳式,所有西方的语篇结构都是演绎式。实际生活中西方人也常用归纳法,比如在向对方借钱时,一般会先说明各种情况和原因,再在合适的机会提出要求;东方人也常用演绎法,比如会直接跟熟人提出“我们一起去吃饭吧”。斯考仑(Scollon,1995:p.74-93)在提出归纳式和演绎式的差异后,又特别指出,简单地说一种模式属于西方,或另一种模式属于东方是不准确的,无论在东方还是西方,都存在两种模式,更准确的做法是将它们视为不同的修辞策略,一种比另一种更适用于某些情境场合。
语篇结构的跨文化差异是相对的,归纳式和演绎式只是反映了文化的整体定势。在整体定势之外,还必须考虑个体的因素,主要是各种语境因素。语篇作为语言的成品,是人们在具体社会情境中的语言实践。每次实践都涉及各种不同的语境因素,如交际目的、交际对象、交际场合等,语篇的结构方式受这些因素的影响。前面提到的借钱的行为类型是请求,说话人不能肯定对方是否会接受,因此选择归纳法进行表达;而邀请行为发生在关系密切的朋友之间时,无需说服对方接受邀请,因此直接提出想法。许力生(2006)对比研究了英语和汉语的语篇,发现总体而言,英语语篇是直线结构,只有极少数非直线的;就具体篇章中的段落而言,有半数全部段落都是直线式的,只有三分之一的段落采用非直线式的。汉语篇章同样如此,既有直线式的,也有非直线式的。但是,汉语篇章中没有一篇是全部使用直线式的,也没有一篇是全部使用非直线式的,直线式和非直线式各占一半。
(三)文化差异与语境
语篇并不是独立存在的,它存在于特定的语境之中,其构建方式实际上是人们在特定文化的具体语境中使用语言完成其交际任务的习惯性方式和程序。由于交际任务不同,形成不同类型的语篇,比如叙事型语篇、描述型语篇、议论型语篇。不同文化和亚文化中的语篇具有不同的特征。以“东方”“西方”为基础或者以“归纳式”“演绎式”为类型进行语篇对比显得过于笼统,不能反映每种文化内部亚文化的差异,也不能反映不同语篇类型的特征和不同亚文化中语篇的差异。
在对叙事性语篇的研究中,坦能(Tannen)发现英语与希腊语有不同的语篇结构。英语叙事性语篇结构倾向于简单,如实记述事情,而希腊语则常常加入一些评论和解释,希腊人认为这些评论和解释是必不可少的。医学论文语篇结构的研究成果显示,英语与法语论文描述病情发展过程的方式也有所不同。英语论文一般按时间顺序同时描述几种病情症状的发展变化,法语论文则将几种症状分开,各自从头到尾描述,并在描述某个症状时提出对发展趋势的推测。说法语的人认为法语式的描述是自然的、清楚的,认为英语论文的描述方式将几种症状交叉描述,让人难以理清头绪,而说英语的人则认为法语的描述是曲折的,加进了一些不必要的趋势预测。(吴为善、严慧仙,2009:p.164-1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