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词话（选录）

王国维

《人间词话》是近现代学术大师王国维的学术名著。王国维（1877—1927年），字伯隅，又字静安，号观堂，又号永观，又号人间，谥忠悫。浙江省嘉兴市海宁盐官镇人，清末秀才。其在文学、美学、史学、哲学、古文字学、考古学等各方面成就卓著，著有《人间词话》《曲录》《观堂集林》等。

在《人间词话》中，王国维把西方美学融于中国诗文评传统，开启中国现代美学和文学理论体系的建构。其著承上启下，继往开来，是从古代向现代过渡的桥梁。他被誉为“中国近三百年来学术的结束人，最近八十年来学术的开创者”；梁启超则盛赞他是“不独为中国所有而为全世界之所有之学人”。

一

詞以境界①為最上。有境界則自成高格②，自有名句。五代北宋之詞所以獨絕者在此。

二

有造境，有寫境③，此理想與寫實二派之所由分。然二者頗難分別。因大詩人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所寫之境，亦必鄰於理想故也。

三

有有我之境，有無我之境。“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④”“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裏斜陽暮”⑤，有我之境也。“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⑥”“寒波澹澹起，白鳥悠悠下。⑦”無我之境也。有我之境，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無我之境，以物觀物，故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古人為詞，寫有我之境者為多，然未始不能寫無我之境，此在豪傑之士能自樹立耳。

四

無我之境，人惟於靜中得之。有我之境，於由動之靜時得之。故一優美，一宏壯也⑧。

五

自然中之物，互相關係，互相限制。然其寫之于文學及美術中也，必遺其關係、限制之處。故雖寫實家，亦理想家也。又雖如何虛構之境，其材料必求之於自然，而其構造，亦必從自然之法则。故雖理想家，亦寫實家也。

六

境非獨謂景物也。喜怒哀樂，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寫真景物、真感情者，謂之有境界。否則謂之無境界。

七

“紅杏枝頭春意鬧。⑨”著一“鬧”字，而境界全出。“雲破月來花弄影。⑩”著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

八

境界有大小，不以是而分優劣。“細雨魚兒出，微風燕子斜。ËJT”何遽不若“落日照大旗，馬鳴風蕭蕭。ËJU”“寶簾閑掛小銀鉤ËJV”，何遽不若“霧失樓臺，月迷津渡”也？

九

《嚴滄浪詩話》謂：“盛唐諸公，唯在興趣。羚羊掛角，無跡可求。故其妙處，透澈玲瓏，不可湊拍［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影［月］、鏡中之象，言有盡而意無窮。”余謂北宋以前之詞，亦復如是。然滄浪所謂興趣，阮亭ËJW所謂神韻，猶不過道其面目；不若鄙人拈出“境界”二字為探其本也。

十六

詞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故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是後主為人君所短處，亦即為詞人所長處。

十七

客觀之詩人，不可不多閱世。閱世愈深，則材料愈豐富，愈變化，《水滸傳》《紅樓夢》之作者是也。主觀之詩人，不必多閱世。閱世愈淺，則性情愈真，李後主是也。

十八

尼采謂：“一切文學，余愛以血書者。”後主之詞，真所謂以血書者也。宋道君皇帝《燕山亭》詞亦略似之。然道君不過自道身世之戚，後主則儼有釋迦、基督擔荷人類罪惡之意，其大小固不同矣。

二十六

古今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必經過三種之境界：“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ËJX”此第一境也。“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ËJY”此第二境也。“眾裏尋他千百度，回頭驀見，那人正［］在，燈火闌珊處。ËJZ”此第三境也。此等語皆非大詞人不能道。然遽以此意解釋諸詞，恐為晏、歐諸公所不許也。

四十

問“隔”與“不隔”之別，曰：陶、謝之詩不隔，延年則稍隔矣。東坡之詩不隔，山谷則稍隔矣。“池塘生春草”ËJ[、“空梁落燕泥”ËJ\等二句，妙處唯在不隔。詞亦如是。即以一人一詞論，如歐陽公《少年游》詠春草上半闕云：“闌干十二獨凭春，晴碧遠連雲。千里萬里，二月三月，行色苦愁人。”語語都在目前，便是不隔。至云：“謝家池上，江淹浦畔。”則隔矣。白石《翠樓吟》：“此地，宜有詞仙，擁素雲黃鶴，與君遊戲。玉梯凝望久，歎芳草、萋萋千里。”便是不隔。至“酒祓清愁，花消英氣。ËKS”則隔矣。然南宋詞雖不隔處，比之前人，自有淺深厚薄之別。

四十一

“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遊？ËKT”“服食求神仙，多為藥所誤。不如飲美酒，被服紈與素。”寫情如此，方為不隔ËKU。“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ËKV”“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ËKW”寫景如此，方為不隔。

四十二

古今詞人格調之高，無如白石。惜不於意境上用力，故覺無言外之味，弦外之響，終不能與於第一流之作者也。

四十三

南宋詞人，白石有格而無情，劍南有氣而乏韻，其堪與北宋人頡頏者，唯一幼安耳。近人祖南宋而祧北宋，以南宋之詞可學，北宋不可學也。學南宋者，不祖白石，則祖夢窗，以白石、夢窗可學，幼安不可學也。學幼安者，率祖其粗獷滑稽，以其粗獷滑稽處可學，佳處不可學也。幼安之佳處，在有性情，有境界。即以氣象論，亦有“横素波、干青雲”之概。寧後世齷齪小生所可擬耶？

四十四

東坡之詞曠，稼軒之詞豪。無二人之胸襟而學其詞，猶東施之效捧心也。

四十五

讀東坡、稼軒詞，須觀其雅量高致，有伯夷、柳下惠之風。白石雖似蟬蛻塵埃，然終不免局促轅下。

四十六

蘇、辛詞中之狂，白石猶不失為狷，若夢窗、梅溪、玉田、草窗、中［西］麓輩，面目不同，同歸於鄉願而已。

四十七

稼軒中秋飲酒達旦，用《天問》體作《木蘭花慢》以送月，曰：“可憐今夕月，向何處，去悠悠？是別有人間，那邊才見，光景東頭。”詞人想像，直悟月輪遶地之理，與科學家密合，可謂神悟。

四十八

周介存謂：“梅溪詞中喜用‘偷’字，足以定其品格。”劉融齋謂：“周旨蕩而史意貪。”此二語令人解頤。

四十九

介存謂：“夢窗詞之佳者，如水光雲影，搖盪綠波，撫玩無極，追尋已遠。”余覽《夢窗甲乙丙丁稿》中，實無足當此者。有之，其“隔江人在雨聲中，晚風菰葉生秋怨”二語乎？

五十

夢窗之詞，余得取其詞中之一語以評之曰：“映夢窗，淩亂碧。”玉田之詞，余得取其詞中之一語以評之曰：“玉老田荒。”

五十一

“明月照積雪”ËKX、“大江流日夜”ËKY、“中天懸明月”ËKZ、“黃河落日圓”ËK[，此種境界，可謂千古壯觀。求之於詞，唯納蘭容若塞上之作，如《長相思》之“夜深千帳燈”ËK\、《如夢令》之“萬帳穹廬人醉，星影搖搖欲墜”ËLS差近之。

五十二

納蘭容若以自然之眼觀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漢人風氣，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來，一人而已。

五十三

陸放翁跋《花間集》，謂：“唐季五代，詩愈卑，而倚聲者輒簡古可愛。能此不能彼，未可以理推也。”《提要》駁之，謂：“猶能舉七十斤者，舉百斤則蹶，舉五十斤則運掉自如。”其言甚辨。然謂詞必易於詩，余未敢信。善乎陳臥子之言曰：“宋人不知詩而強作詩，故終宋之世無詩。然其歡愉愁苦之致，動於中而不能抑者，類發于詩餘，故其所造獨工。”五代詞之所以獨勝，亦以此也。

五十四

四言敝而有楚辭，楚辭敝而有五言，五言敝而有七言，古詩敝而有律絕，律絕敝而有詞。蓋文體通行既久，染指遂多，自成習套。豪傑之士，亦難於其中自出新意，故遁而作他體，以自解脫。一切文體所以始盛終衰者，皆由於此。故謂文學後不如前，余未敢信。但就一體論，則此說固無以易也。

五十五

詩之三百篇、十九首，詞之五代、北宋，皆無題也。非無題也，詩詞中之意，不能以題盡之也。自《花庵》《草堂》每調立題，並古人無題之詞亦為之作題。如觀一幅佳山水，而即曰此某山某河，可乎？詩有題而詩亡，詞有題而詞亡。然中材之士，鮮能知此而自振拔者矣。

五十六

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寫景也必豁人耳目。其辞脫口而出，無矯揉妝束之態。以其所見者真，所知者深也。詩詞皆然。持此以衡古今之作者，可無大誤矣。

五十七

人能於詩詞中不為美刺投贈之篇，不使隸事之句，不用粉飾之字，則於此道已過半矣。

五十八

以《長恨歌》之壯采，而所隸之事，只“小玉雙成”四字，才有餘也。梅村歌行，則非隸不辦。白、吳優劣，即於此見。不獨作詩為然，填詞家亦不可不知也！

五十九

近體詩體制，以五七言絕句為最尊，律詩次之，排律最下。蓋此體於寄興言情，兩無所當，殆有均之駢體文耳。詞中小令如絕句，長調似律詩，若長調之《百字令》《沁園春》等，則近於排律矣。

六十

詩人對宇宙人生，須入乎其內，又須出乎其外。入乎其內，故能寫之；出乎其外，故能觀之。入乎其內，故有生氣；出乎其外，故有高致。美成能入而不能出，白石以降，於此二事皆未夢見。

六十一

詩人必有輕視外物之意，故能以奴僕命風月。又必有重視外物之意，故能與花草共憂樂。

六十二

“昔為倡家女，今為蕩子婦。蕩子行不歸，空牀難獨守。ËLT”“何不策高足，先據要路津？無為久貧賤，轗軻長苦辛。ËLU”可謂淫鄙之尤。然無視為淫詞、鄙詞者，以其真也。五代、北宋之大詞人亦然，非無淫詞，讀之者但覺其親切動人；非無鄙詞，但覺其精力彌滿。可知淫詞與鄙詞之病，非淫與鄙之病，而游詞之病也。“豈不爾思，室是遠而。”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遠之有？”惡其游也。

六十三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平沙，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此元人馬東籬《天淨沙》小令也。寥寥數語，深得唐人絕句妙境。有元一代詞家，皆不能辦此也。

六十四

白仁甫《秋夜梧桐雨》劇，沈雄悲壯，為元曲冠冕。然所作《天籟詞》，粗淺之甚，不足為稼軒奴隸。豈創者易工而因者難巧歟？抑人各有能有不能也？讀者觀歐、秦之詩遠不如詞，足透此中消息。

———节选自徐调孚、王幼安校：《蕙风词话·人间词话》

【注释】　①境界：王國維美學話語中的核心概念，所指的是由作者主觀思想感情和客觀景物交融而成的詩歌世界。其特點是描述如畫，意蘊豐富，啟發讀者的聯想和想象，具有超越具體形象的更廣的藝術空間。　②高格：高尚的品格，上品。　③有造境，有寫境：造境，通過想像虛構而創造的藝術世界；寫境，通過模仿現實自然而創造的藝術世界。　④“淚眼”二句引自歐陽修《蝶戀花》：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玉勒雕鞍遊冶處，樓高不見章台路。　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　⑤“可堪”二句引自秦觀《踏莎行》：霧失樓臺，月迷津度，桃源望斷無尋處。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裏斜陽暮。　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砌成此恨無重數。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　⑥“采菊”二句引自陶潛《飲酒二十首之五》：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⑦“寒波”二句引自元好問《穎亭留別》：故人重分攜，臨流駐歸駕。乾坤展清眺，萬景若相借。北風三日雪，太素秉元化。九山郁崢嶸，了不受陵跨。寒波淡淡起，白鳥悠悠下。懷歸人自急，物態本閒暇。壺觴負吟嘯，塵土足悲吒。回首亭中人，平林淡如畫。　⑧“故一”二句：此優美、壯美之說又見王國維《叔本華之哲學及其教育學說》：美之中又有優美與壯美之別。今有一物，令人忘利害之關係，而玩之而不厭者，謂之曰優美之感情。若其物不利於吾人之意志，而意志為之破裂，唯由知識冥想其理念者，謂之曰壯美之感情。　⑨“紅杏”二句引自宋祁《玉樓春》：東城漸覺風光好，縠皺波紋迎客棹。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　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為君持酒勸斜陽，且向花間留晚照。　⑩“雲破”二句引自張先《天仙子》：水調數聲持酒聽，午醉醒來愁未醒。送春春去幾時回？臨晚鏡，傷流景，往事後期空記省。　沙上並禽池上暝，雲破月來花弄影。重重簾幕密遮燈，風不定，人初靜，明日落紅應滿徑。　ËJT“細雨”二句引自杜甫《水檻遣心二首》之一：去郭軒楹敞，無村眺望賒。澄江平少岸，幽樹晚多花。細雨魚兒出，微風燕子斜。城中十萬戶，此地兩三家。　ËJU“落日”二句杜甫《後出塞五首》之二：朝進東門營，暮上河陽橋。落日照大旗，馬鳴風蕭蕭。平沙列萬幕，部伍各見招。中天懸明月，令嚴夜寂寥。悲笳數聲動，壯士慘不驕。借問大將誰，恐是霍嫖姚。　ËJV“寶簾”二句引自秦觀《浣溪沙》：漠漠輕寒上小樓，曉陰無賴似窮秋，淡煙流水畫屏幽。　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寶簾閑掛小銀鉤。　ËJW阮亭：清代王士禛（1634—1711年），為康熙年間詩壇領袖。　ËJX“昨夜”二句引自晏殊《蝶戀花》：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明月不諳別離苦，斜光到曉穿朱戶。　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ËJY“衣帶”二句引自柳永《鳳棲梧》：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草色煙光殘照裏。無言誰會憑欄意。　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ËJZ“眾裏”二句引自辛棄疾《青玉案·元夕》：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裏尋它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ËJ[謝靈運《登池上樓》：潛虯媚幽姿，飛鴻響遠音。薄霄愧雲浮，棲川怍淵沈。進德智所拙，退耕力不任。徇祿反窮海，臥屙對空林。衾枕昧節候，褰開暫窺臨。傾耳聆波瀾，舉目眺嶇嶔。初景革緒風，新陽改故陰。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祁祁傷豳歌，萋萋感楚吟。索居易永久，離群難處心，持操豈獨古，無悶征在今。　ËJ\薛道衡《昔昔鹽》：垂柳覆金堤，蘼蕪葉復齊。水溢芙蓉沼，花飛桃李蹊。采桑秦氏女，織錦竇家妻。關山別蕩子，風月守空閨。恒斂千金笑，長垂雙玉啼。盤龍隨鏡隱，彩鳳逐帷低。飛魂同夜鵲，倦寢憶晨雞。暗牖懸蛛網，空梁落燕泥。前年過代北，今歲往遼西。一去無消息，那能惜馬蹄。　ËKS姜夔《翠樓吟》：月冷龍沙，塵清虎落，今年漢酺初賜。新翻胡部曲，聽氈幕、元戎歌吹。層樓高峙。看檻曲縈紅，簷牙飛翠。人姝麗。粉香吹下，夜寒風細。　　此地。宜有詞仙，擁素雲黃鶴，與君遊戲。玉梯凝望久，歎芳草、萋萋千里。天涯情味。仗酒祓清愁，花銷英氣。西山外。晚來還卷，一簾秋霽。　ËKT《古詩十九首》第十五：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游。為樂當及時，何能待來茲。愚者愛惜費，但為後世嗤。仙人王子喬，難可與等期。　ËKU《古詩十九首》第十三：驅車上東門，遙望郭北墓。白楊何蕭蕭，松柏夾廣路。下有陳死人，杳杳即長暮。潛寐黃泉下，千載永不寤。浩浩陰陽移，年命如朝露。人生忽如寄，壽無金石固。萬歲更相送，聖賢莫能度。服食求神仙，多為藥所誤。不如飲美酒，被服紈與素。　ËKV陶潛《飲酒詩》其五：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ËKW斛律金《敕勒歌》：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ËKX謝靈運《歲暮》：殷憂不能寐，苦此夜難頹。明月照積雪，朔風勁且哀。運往無淹物，年逝覺已催。　ËKY謝朓《暫使下都夜發新林至京邑贈西府同僚》：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徒念關山近，終知反路長。秋河曙耿耿，寒渚夜蒼蒼。引領見京室，宮雉正相望。金波麗鵲，玉繩低建章。驅車鼎門外，思見昭丘陽。馳暉不可接，何況隔兩鄉？風雲有鳥路，江漢限無梁，常恐鷹隼擊，時菊委嚴霜。寄言罻羅者，寥廓已高翔。ËKZ杜甫《後出塞》（之二）：朝進東門營，暮上河陽橋。落日照大旗，馬鳴風蕭蕭。平沙列萬幕，部伍各見招。中天懸明月，令嚴夜寂寥。悲笳數聲動，壯士慘不驕。借問大將誰？恐是霍嫖姚。　ËK[王維《使至塞上》：單車欲問邊，屬國過居延。征蓬出漢塞，歸雁入胡天。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蕭關逢候騎，都護在燕然。　ËK\納蘭性德《長相思》：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　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ËLS納蘭性德《如夢令》：萬帳穹廬人醉，星影搖搖欲墜。歸夢隔狼河，又被河聲攪碎。還睡，還睡。解道醒來無味。　ËLT《古詩十九首》第二：青青河畔草，鬱鬱園中柳。盈盈樓上女，皎皎當窗牖。娥娥紅粉妝，纖纖出素手。昔為倡家女，今為蕩子婦。蕩子行不歸，空牀難獨守。　ËLU《古詩十九首》第四：今日良宴會，歡樂難具陳。彈箏奮逸響，新聲妙入神。令德唱高言，識曲聽其真。齊心同所願，含意俱未申。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飆塵。何不策高足，先據要路津？無為守窮賤，轗軻長苦辛。

延伸思考

1．王国维理论话语中的境界指的是什么？

2．为什么说王国维的文艺思想标志着中国古代文论的现代转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