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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文论史
1.12.9 白雨斋词话·自序
白雨斋词话·自序

陈廷焯

《白雨斋词话》是晚清著名词家陈廷焯的词话著作。陈廷焯(1853—1892年),字亦峰,又字伯与,原名世琨。丹徒(今江苏省镇江市丹徒区)人,光绪十四年(1888年)举人。清光绪十七年(1891年)撰写《白雨斋词话》,手稿本原为十卷,后由其父陈铁峰审定删成八卷,光绪二十年(1894年)由其门人许正诗等刊行。

针对清词轻佻浮滑风尚,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自序》中提出自己的创作宗旨,阐述自成体系的论词主张。唐圭璋称《白雨斋词话》“盖以所选之《词则》为基础,历评唐末温、韦至与他同时的庄、谭词作之优劣。上下千年,尽收笔底,力纠朱彝尊《词综》‘备而不精’、张惠言《词选》‘精而不备’之偏。以温厚为体,沉郁为用,广开词域,阐述详瞻,为世所称。惜天不永年,未获与朱(祖谋)、况(周颐)切磋,创制更多鸿著,以惠后学。”

倚聲之學,千有餘年,作者代出;顧能上溯風騷,與為表裏,自唐迄今,合者無幾。竊以聲音之道,關乎性情,通乎造化,小其文者不能達其義,竟其委者未獲泝其原。揆厥所由,其失有六:飄風驟雨,不可終朝,促管繁絃,絕無余蘊,失之一也。美人香草,貌託靈修,蝶雨梨雲,指陳瑣屑,失之二也。雕鎪物類,探討蟲魚,穿鑿愈工,風雅愈遠,失之三也。慘慽憯悽,寂寥蕭索,感寓不當,慮歎徒勞,失之四也。交際未深,謬稱契合,頌揚失實,遑恤譏評,失之五也。情非蘇、竇,亦感迴文,慧拾孟、韓,轉相鬬韻,失之六也。作者愈漓,議者益左。竹垞《詞綜》,可備覽觀,未嘗為探本之論;紅友《詞律》,僅求諧適,不足語正始之原。下此則務取穠麗,矜言該博。大雅日非,繁聲競作,性情散失,莫可究極。夫人心不能無所感,有感不能無所寄;寄託不厚,感人不深;厚而不鬱,感其所感,不能感其所不感。伊古詞章,不外比興。《谷風》陰雨,猶自期以同心,攘訽忍尤,卒不改乎此度ËJT,為一室之悲歌,下千年之血淚,所感者深且遠也。後人之感,感于文不若感于詩,感於詩不若感於詞,詩有韻,文無韻,詞可按節尋聲,詩不能盡被絃管。飛卿、端己,首發其端;周、秦、姜、史、張、王ËJU,曲竟其緒。而要皆發源于風雅,推本于《騷》《辯》ËJV,故其情長,其味永,其為言也哀以思,其感人也深以婉。嗣是六百余年,沿其波流,喪厥宗旨。張氏《詞選》,不得已為矯枉過正之舉,規模雖隘,門墻自高,循是以尋,墜緒未遠。而當世知之者鮮,好之者尤鮮矣。蕭齋ËJW岑寂,撰《詞話》十卷,本諸風騷,正其情性,溫厚以為體,沈鬱以為用ËJX,引以千端,衷諸壹是。非好與古人為難,獨成一家言,亦有所大不得已于中,為斯詣綿延一線。暇日寄意之作,附錄一二,非敢抗美昔賢,存以自鏡而已。

光绪十七年除夕,丹徒陈廷焯。

———节选自《白雨斋词话》光绪刻本

【注释】 ①倚聲:就是填詞。唱歌要依樂曲的聲調;填詞要依聲調的曲譜填入字句,所以叫做倚聲。 ②“飄風驟雨”四句:是說作品的風格一味粗豪,而沒有餘意,指蘇軾、辛棄疾一派而言。《老子》:“故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 ③“美人香草”四句:是說作品的風格婉轉曲折,不能表達明白的意思,指《花間》一派而言。屈原《離騷》用“美人香草”比君子,又用“靈修”一辭指君王。蝶雨梨雲:是說香味的詞句。 ④“雕鎪物類”四句:是指“詠物”的詞,南宋末年和清代初年這類作品很多,宋代有姜夔、王沂孫,清代有朱彝尊、厲鶚等。 ⑤“慘慽憯淒”四句:指頹廢悲哀一類作品。憯(音慘)淒,感傷。 ⑥“交際未深”四句:指應酬諛頌一類作品。 ⑦“情非蘇竇”四句:指專求形式精巧而缺乏內容的作品。蘇:蘇蕙;竇:竇滔,前秦苻堅時鎮守襄陽,其妻蘇蕙作迴文詩寄之。⑧紅友詞律:清初萬樹,字紅友,著《詞律》二十卷。 ⑨“厚而不鬱”三句:是說作品寄託感情要深厚,但表達這深厚的感情,不應太顯露,太顯露則讀者只限于所感得到的而不能有言外餘意。 ⑩“谷風陰雨”二句:《詩經·邶風·谷風》:“習習谷風,以陰以雨。黽勉同心,不宜有怒。” ËJT“攘訽忍尤”二句:《楚辭·離騷》:“忍尤而攘詬。”忍受他人的責駡。“攘”是“含”的意思,“訽”同“詬”。又《離騷》:“不撫壯而棄穢兮,何不改乎此度也。” ËJU周、秦、姜、史、張、王:周邦彥、姜夔、史達祖、張炎、王沂孫。 ËJV騷辯:《離騷》、《九辯》。 ËJW蕭齋:梁蕭子雲嘗以飛白書蕭字於建業寺壁,寺毀壁存,後人取入南徐海榴堂中。唐李約載壁字歸洛陽,構大廈以覆之,稱為蕭齋。後人諛以蕭齋為蕭條之意。 ËJX“溫厚以為體”二句:說詞的創作,本意要溫厚,而表達要沈鬱,不可淺露。

延伸思考

1.陈廷焯所论的“词之六失”是什么?

2.陈廷焯论词所凸显词之本体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