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梦龙

冯梦龙（1574—1646年），明代戏曲家、通俗文学家，字犹龙，别署龙子犹、顾曲散人、墨憨斋主人、姑苏词奴等，长洲（苏州吴县）人。冯梦龙在小说、戏曲、文艺理论上都做出了卓著贡献。小说方面，搜集、编辑与整理了《喻世明言》（旧题《古今小说》）《警世通言》《醒世恒言》，改写小说《平妖传》《新列国志》，编辑过《古今谭概》《情史》等笔记故事等；民歌方面，他搜集、整理过《挂枝儿》《山歌》两种民歌集；戏曲方面，他改定《精忠旗》《酒家佣》等曲本，编纂散曲集《太霞新奏》，并且创作了《双雄记》和《万事足》两部剧本。

明清时代，市民阶层得到壮大，市井文化飞速发展，从而形成了时代独有的审美趣味：正统的封建礼教文化追求正名定分的虚情伪饰之旨趣，精英文化追求超尘脱俗、游心自然之雅趣，市井文化则形成了迥然相异的语俚情真之俗趣，并深刻影响着文人文学，以至于引起诸如李梦阳、何景明等批评家的关注。

雅俗互化，以雅化俗，以俗化雅，是古代文学发展的重要方式。以李贽、汤显祖、袁氏三兄弟等为首的明代文人，强调学习借鉴市井俚俗文学以解放深受儒家诗学精神桎梏的文人文学，因此举起“性灵”“童心”“主情”等旗帜。冯梦龙与上述诸家交谊甚深，受其影响亦大，并通过搜集、整理、编纂民间话本、民歌等方式呼应着李贽、汤显祖、袁氏三兄弟的诗文观念。

本文是冯梦龙为其民歌集《山歌》所写序言，意在阐明山歌系“民间性情之响”，与孔子当初删定诗书时存录桑间、濮上这一类民歌一样具有“情真而不可废也”的文学史意义，并且点明了山歌与假诗文相比较具有“虽俚而情真”的审美情趣，以及“发名教之伪药”之价值意义。

書契以來，代有歌謠，太史所陳，並稱風雅，尚矣②。自楚騷唐律，爭妍競暢，而民間性情之響，遂不得列於詩壇，於是別之曰山歌，言田夫野豎矢口寄興之所為，薦紳學士家不道也③。唯詩壇不列，薦紳學士不道，而歌之權愈輕，歌者之心亦愈淺④。今所盛行者，皆私情譜⑤耳。雖然，桑間、濮上⑥，國風刺之，尼父⑦錄焉，以是為情真而不可廢也。山歌雖俚甚矣，獨非鄭、衛之遺歟？且今雖季世⑧，而但有假詩文，無假山歌，則以山歌不與詩文爭名，故不屑假。苟其不屑假，而吾藉以存真，不亦可乎？抑今人想見上古之陳於太史者如彼，而近代之留於民間者如此，倘亦論世之林云爾。若夫借男女之真情，發名教之偽藥，其功於《掛枝兒》等⑨，故錄《掛枝词》而次及《山歌》。

———节选自明崇禎刻本《山歌》

【注释】　①《山歌》是馮夢龍所輯錄的民歌集，又名《童癡二弄》，十卷。其中，卷一至卷九為山歌，收錄吳歌356首；卷十為24首桐城時興歌。　②“自書契以來”五句：書契：文字。太史所陳：即古代設置樂府機構，采風制樂之事，見《禮記·王制》“命太師陳詩以觀民風。”尚：久遠。　③“言田夫野豎”二句：野豎：村野孩童。薦紳：即“搢紳”，古代高級官吏的裝束，代指官宦之士。　④“歌之權愈輕，歌者之心亦愈淺”二句：權：權勢，指歌者的身份地位。本句是指歌者地位越卑微，所歌之情越淺俗。⑤譜：抄錄。　⑥桑間、濮上：指濮水之上、桑間之中的淫靡之風，馮夢龍認為是情真意切之風。按《禮記·樂記》云：“桑間、濮上之音，亡國之音也。”　⑦尼父：孔子，字仲尼，故尊稱為尼父。　⑧季世：一段歷史或朝代的末期。　⑨“發名教”二句：名教：指強調正名定分的封建禮教。偽藥：虛偽的教化之藥。“若夫借男女之真情，發名教之偽藥”：借男女之真情來揭露封建禮教的虛偽性。《掛枝兒》：亦名《童癡一弄》，系馮夢龍所編的別一部民歌集，內容多為封建禮教下的男女愛情生活。

延伸思考

分析以山歌为代表的民间文学具有什么特征？在中国文学发展史中有何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