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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鬼簿》，锺嗣成著，凡二卷。序作于元文宗至顺元年（1330年），而书中纪事迄于顺帝至正五年（1345年），是书完成已在顺帝时。书中载元中期以前许多杂剧及散曲作家的小传和作品名目。分为三期：第一期，“前辈已死名公才人有所编传奇行于世者”，第二期，“方今已亡名公才人余相知者”，第三期，“方今才人相知者，及方今才人闻名而不相知者”。著录元剧458本。是现存中国剧曲史上第一部重要文献。《录鬼簿》表现了钟嗣成比较进步的文艺观点。首先，由于他与大部分戏曲作家一样，屈居下僚，而他所从事的戏曲创作又受到歧视，因此不乏孤傲之气。他编撰此书，就是为了替一代经史所不载、而又高才博识的戏曲家作传；其次，他讽刺那些门第高贵的人以及对儒家学说似通非通的浅薄之士为“酒罂饭袋”“未死之鬼”，而高度评价有才华的戏曲家是“虽死而不鬼者”；第三，钟嗣成认为创作杂剧要使人“感动咏叹”，有动人的情节，要“搜奇索古”“翻腾古今”，提倡创新精神。他还大略指出了戏剧形式与传统的文学样式相比，有它的新特点。这些也都是可取的文艺观点。

賢愚壽夭、死生禍福之理，固兼乎氣數而言，聖賢未嘗不論也。蓋陰陽之詘伸，即人鬼之生死①，人而知夫生死之道，順受其正，又豈有巌牆桎梏之厄哉？雖然，人之生斯世也，但以已死者為鬼，而不知未死者亦鬼也。酒罌飯囊，或醉或夢，塊然②泥土者，則其人與已死之鬼何異？此固未暇論也。其或稍知義理，口發善言，而於學問之道，甘於暴棄，臨終之後，漠然③無聞，則又不若塊然之鬼為愈也。予嘗見未死之鬼，弔已死之鬼，未之思也，特一間④耳。獨不知天地開闢，亙古及今，自有不死之鬼在。何則？聖賢之君臣，忠孝之士子，小善大功，著在方冊⑤者，日月炳煥，山川流峙，及乎千萬刼⑥無窮已，是則雖鬼而不鬼者也。

余因暇日，緬懷⑦故人，門第卑微，職位不振⑧，高才博識，俱有可錄，歲月彌久，湮沒無聞，遂傳其本末，弔以樂章；復以前乎此者，敘其姓名，述其所作，冀乎初學之士，刻意詞章，使冰寒於水，青勝於藍，則亦幸矣。名之曰《錄鬼簿》。嗟乎！余亦鬼也。使已死未死之鬼，作不死之鬼，得以傳遠，余又何幸焉！若夫高尚之士，性理之學⑨，以為得罪於聖門者，吾黨且噉⑩蛤蜊，別與知味者道。

至順元年龍集庚午ËJT月建甲申二十二日辛未古汴鍾嗣成序。

【注释】　①陰陽之詘伸，即人鬼之生死：《禮記·月令》云“陰陽爭，死生分”，孔穎達《正義》云“感陽氣長者生，感陰氣成者死”。詘，同“屈”。　②塊然：《莊子·應帝王》云“塊然獨立以其形立”。塊然，如土塊那樣無知。　③漠然：寂然。　④一間：謂兩者極其接近，差距極小。語見《孟子·盡心下》。　⑤方冊：典籍。古代文字書写在方版或竹簡上，竹簡相聯為冊。　⑥刼：佛教用語，梵文音譯“刼波”之略，原指不可以年月計的長時期。佛教認為宇宙有成有毀、循環不止，每一次由成到毀叫作“一刼”。⑦緬懷：遠想。　⑧門第卑微，職位不振：王國維《宋元戲劇史》云“雜劇之作者，大抵布衣；否則為省掾令史之屬”。按《錄鬼簿》所載“前輩已死名公才人”中，更列有教坊中人。　⑨性理之學：宋代稱理學為性理之學。《二程遺書》卷十八云“在天為命，在義為理，在人為性，主於身為心，其實一也”“性即是理，理則堯舜至於塗人一也”。⑩噉：音淡，吃。　ËJT龍集庚午：龍，嵗星。龍集庚午，即嵗在庚午，至顺元年为庚午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