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中国古代文论史
1.9.2 诗格(选录)
诗格(选录)

王昌龄

王昌龄(约698—756年),字少伯,京兆长安(今陕西西安)人,一说山西太原人。早年贫贱,困于农耕,年近“而立”,始中进士。初任秘书省校书郎,又中博学宏辞,授汜水尉,因事贬岭南。开元末返长安,改授江宁丞,被谤谪龙标尉。安史乱起,为濠州刺史闾丘晓所杀。他是盛唐著名边塞诗人,以七绝见长,被后人誉为“七绝圣手”。存诗一百七十余首,有《王昌龄集》。

王昌龄论诗,世传《诗格》《诗中密旨》二种,见于宋人陈应行所辑《吟窗杂录》,但恐非王著原貌。日人空海(774—835年)旅唐归国后编《文镜秘府论》,多采王昌龄《诗格》中的论述,考其人行止先后,所引应当较为可靠。这里选录四段,均见《文镜秘府论·南卷·论文意》,又于注中附录《吟窗杂录》本《诗格》《诗中密旨》文字互为参考。

从选文看,王昌龄主要关注到诗歌的风格和意境两大问题。就风格论,王昌龄提出了“意是格,声是律,意高则格高,声辨则律清,格律全,然后始有调”的格律说或格调说,对后来明代前后七子及清沈德潜诗论很有影响。王昌龄还是比较早关注诗歌意境的人,他提出“诗有三境”,即物境、情境、意境。意与境的融合,就是心与物的结合,这种结合要水乳交融,密不可分,而且这种意境的形成不能靠冥思苦搜,而是得于自然。

凡作詩之體,意是格,聲是律,意高則格高,聲辨則律清,格律全,然後始有調。用意於古人之上,則天地之境,洞焉可觀。古文格高,一句見意,則“股肱良哉”是也。其次兩句見意,則“關關雎鳩,在河之洲”是也。其次古詩,四句見意,則“青青陵上柏,磊磊澗中石。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是也。又劉公幹詩云:“青青陵上松,飋飋谷中風。風弦一何盛,松枝一何勁。”此詩從首至尾,唯論一事,以此不如古人也。

夫作文章,但多立意。令左穿右穴,苦心竭智,必須忘身,不可拘束。思若不來,即須放情却寬之,令境生。然後以境昭之,思則便來,來即作文。如其境思不來,不可作也。

夫置意作詩,即須凝心,目擊其物,便以心擊之,深穿其境ËJT。如登高山絕頂,下臨萬象,如在掌中。以此見象,心中了見,當此即用。如無有不似,仍以律調之定,然後書之於紙。會其題目,山林、日月、風景為真,以歌詠之。猶如水中見日月,文章是景ËJU,物色是本,照之須了見其象也。

夫文章興作,先動氣,氣生乎心,心發乎言,聞於耳,見於目,錄於紙。意須出萬人之境,望古人於格下ËJV,攢天海於方寸ËJW。詩人用心,當於此也。

———节选自盧盛江《文鏡秘府論匯校匯考》

【注释】 ①意:指立意。陈应行《吟窗雜錄》本王昌齡《詩中密旨》:“詩有二格:詩意高謂之格高,意下謂之格下。古詩:‘耕田而食,鑿井而飲’,此高格也。沈休文詩:‘平生少年日,分手易前期’,此下格也。”格,指格調。 ②聲:指漢語四聲聲調。律:即音律。 ③辨:清晰而分明。 ④調:這里指詩歌立意高古、聲律和諧而形成的風格美。⑤“股肱良哉”:引詩見《尚書·益稷》。《吟窗雜錄》本王昌齡《詩中密旨》:“句有三例:一句見意,‘股肱良哉’是也。” ⑥“青青陵上柏”句:引詩見《文選》二十九《古詩十九首》。 ⑦劉公幹:建安詩人劉楨,字公幹。引詩見劉楨《贈從弟》。 ⑧這句是說構思之始要讓思想感情自由馳騁,產生豐富的聯想和想象,進入一種忘我的狀態。⑨放情:即使情感不受拘束。 ⑩境:指客觀事物与作者內心感受交融而成的境地或境界。《吟窗雜錄》本王昌齡《詩格》:“詩有三境:一曰物境。二曰情境。三曰意境。物境一。欲為山水詩,則張泉石雲峰之境,極麗絕秀者,神之於心。處身於境,視境於心,瑩然掌中,然後用思,了然境象,故得形似。情境二。娛樂愁怨,皆張於意而處於身,然後馳思,深得其情。意境三。亦張之於意,而思之於心,則得其真矣。” ËJT以心擊之,深穿其境:意謂用心深入、透徹地把握物象,從而領悟到物象的精深微妙的境界。ËJU景:同“影”。 ËJV望古人於格下:意謂在立意的格調上要超越古人。 ËJW“攢天海”句:攢:收攏、積聚。方寸:指心。

延伸思考

1.结合王昌龄的诗歌创作谈谈他对“格律”或“格调”的理解。

2.王昌龄的“意境”说包含哪些基本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