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永昌口述

·采访小记·

几年前，陆永昌老师教了我们几位年青人一个预防和治疗鼻炎的方法——就是每天用淡的盐开水冲洗鼻道，效果还不错。陆永昌老师说，当年，他的鼻腔老是发炎，影响音色，同在苏州京剧团的小盖叫天就教了他这个治鼻炎的方法。他就从32岁起一直坚持每天冲洗，现在不仅鼻炎没有了，一年四季连感冒也很难得一次。

陆永昌师从郑传鉴，毕业后留在上海青年京昆剧团，1970年，为了照顾家庭，他调到苏州京剧团，演起了革命样板戏。1986年，苏州京剧团撤并，他到了苏州昆剧院，现在是退而不休，被剧团返聘教学。

·陆永昌·

毕业于上海市戏曲学校第一届昆曲演员训练班，工老生。

还在戏校学戏的时候，陆永昌很刻苦用功，天不亮就起来练功，晚自习也练，一年四季从不间断。郑传鉴老师教戏一般教三遍，当时的老生组有8名同学，隔天就要回课给老师看，大多情况下第一个回课的学生都是陆永昌。陆永昌崇尚“笨鸟先飞”，一个戏总是要反反复复地练，一个动作往往要练上几十遍或上百遍。因为勤奋努力，陆永昌的把子功和跟头都不错。1962年，陆永昌和同学郑鹏程被选拔参加中国艺术团前去欧洲访问演出。没想到，在法国演出的第一场，陆永昌在做小翻提扣前扑时摔断了大筋，只好留在法国住院开刀，后来又到瑞士大使馆理疗。当地的华侨通过报纸知道这件事后，他们有组织地前来送饭问候。这让陆永昌非常感动，他暗下决心等自己身体好了以后，还要努力练功，争取早上舞台，为观众演出更多精彩的节目。

→《百花公主》剧照，胡芝风饰百花公主，陆永昌饰海俊。

↓《百花公主》剧照，胡芝风饰百花公主，陆永昌饰海俊。

陆永昌的戏学得特别扎实，大部分老师教的戏他都在戏校的小舞台上彩排过或正式演出过。但有两出戏并不是老师教的，而是陆永昌在侧幕条旁看会的。其中一出是《贩马记·哭监》。那时俞振飞、言慧珠两位校长常会参加招待首长的周末演出，戏校的学生有时也会参加，陆永昌每次自己的任务结束后，他就会很有心地在侧幕条旁观看老师们的演出。《贩马记》是俞、言两位校长经常演出的剧目之一，由郑传鉴老师配演剧中的李奇。郑老师在《哭监》里的唱腔特别有情，给陆永昌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有一天，负责排戏的传字辈薛传钢老师对陆永昌说下次让他来演《哭监》里的李奇。陆永昌赶紧说，我没学过，我不会。薛老师笑嘻嘻地说，小鬼，你看都全看会了。正式演出的时候，陆永昌根据自己武功基础比较好的条件，加了吊毛、屁股坐、单腿蹦子等技巧，使李奇这个人物更加形象丰富，郑传鉴老师也非常认可。另外一出戏是《绣襦记·打子》，其中郑儋是倪传钺老师演的。薛传钢老师发现陆永昌在侧幕条看会了，也安排了他来演出。通过这两个戏的看戏并演出经过，使陆永昌更加坚信，一个人只要努力就会有回报。

1970年到1986年，陆永昌在苏州京剧团唱起了京剧。上世纪70年代的苏州京剧团也在大演革命样板戏，由于剧团演员比较少，陆永昌除了以老生行当应工演出外，还经常换行当演绎各式人物。由于此期演出机会特别多，陆永昌积累了丰富的舞台实践经验。在苏州京剧团时，陆永昌和胡芝风是同事，他还反串小生给胡芝风配演过京剧《白蛇传》中的许仙以及《百花公主》里的海俊。胡芝风对人物角色的理解特别到位，而且她的表演很细腻，对戏的要求和质量很高。陆永昌坦言，胡芝风对自己的帮助很大，尤其在表演以及在唱腔和情绪的结合方面。

1986年，40多岁的陆永昌又回到昆剧岗位后，正是年富力强的最佳演员年龄。虽然他在苏州、北京、上海等地演出的《描容别坟》中的张广才、被借调上海昆剧团演出的《一捧雪》中的莫成等角色，都获得了一定的好评，但总的说来由于种种原因，他的演出并不多。郑传鉴老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跟陆永昌说，你有空的时候就来找我吧，我把以前教你的戏统统复习一遍，以后你还可以从事教学。于是，陆永昌就经常吃住在郑老师家里，郑老师抓紧一切机会给陆永昌说戏。也正是老师这种无私的帮助精神，感染并影响了陆永昌的昆剧生涯。

《牡丹亭》剧照，陆永昌饰陈最良，2014年12月14日于北京天桥剧场，陆梨青摄。

其后，陆永昌真的开辟了一条昆剧教学之路。1987年，昆山第一中心小学的校长请他去教学，教小学生们唱昆曲，借由此，陆永昌正式投身昆剧教学。昆山是昆剧的发源地，虽说当地没有专业的昆剧团，但民间一直都有学习昆曲的传统。陆永昌每周去一次，风雨无阻。他先教小学三年级的同学《访鼠测字》。他从台步教起，一招一式都是完全按照专业演员的要求来教。没想到，几个月后，这批孩子就完全不一样了，央视还为此专门做了专题节目。后来还教了《春香闹学》《游园》这些戏，学生们在江苏省里以及全国的比赛中都获得过各种荣誉和奖项，还到日本去访问演出过。通过对业余学生的教学，陆永昌积累了不少经验。教学上的成功，让陆永昌找到了另外一种快乐。

←陆永昌给袁国良说戏，2006年。

←师生情深，郑传鉴与陆永昌合影。

在长期的教学实践中，陆永昌结合自己的舞台实践总结出一些独特的教学经验。他认为，老师首先要有比较正确的艺术观，要给学生灌输比较好的观点。老师对学生永远要高标准严要求，因为对老师的要求，学生多少会打折扣，如果老师不能严格要求，学生肯定会学得一塌糊涂。陆永昌在教学生的时候，就照着台上的规范来教，有时还要借助录音机、录音笔等现代技术手段，帮学生分析运腔咬字的问题，发音的位置问题，口腔的开合度等问题。在唱曲时要把声音的共鸣腔全打开，让声音形成一种“立音”，就是穿透力很强的高音，有如洪钟之声。老生一定要唱出“老音”来，这种“老音”是一种苍老之音，并不是沙哑之音。这种“老音”加上与口面的结合，老头的味儿就出来了，观众就不会觉得你是小孩儿。又比如，学生在拍曲或学戏的时候，陆永昌要求学生带着戏中的情绪满宫满调地唱，模仿是学生必须经历的重要过程，演员在台下像模像样，在台上才不会变形走样。学生的演出结束后，他很少说学生的优点，他说，优点留给别人去说吧，我就多挑点刺，这样才能有利于学生的进步。

1998年，他曾应邀到台湾，任教于台湾中央大学主办的第五届昆曲传习计划，还教过台湾国光剧团的专业演员，后来，陆永昌还教过上海戏曲学校“昆四班”“昆五班”的同学。现在上昆优秀的青年老生演员袁国良也是陆永昌的高足，陆永昌在他身上花了不少的功夫。陆永昌认为，自己教袁国良的戏都比较传统。当袁国良到上昆工作以后，正是有了扎实的传统，袁国良才能感悟计镇华台上的神韵和风采，技艺突飞猛进的提高。

只要学生愿意来学，陆永昌都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教他。现在陆永昌的心愿就是多教几个出色的学生，这辈子也算过得很有价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