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 秦琼三挡出潼关
秦琼三挡出潼关

甘明智口述

·采访小记·

甘明智戏校毕业后留校长期担任昆剧教师、昆剧教研组组长等职,从事戏曲教学40余年,教过的剧种有昆、京、越、沪等等,其编写的适合中专学生学习的《戏曲演员表演理论、实践课教授纲要》,从戏曲表演艺术中的程式开讲,对戏曲表演艺术进行了较为全面地阐述,此教材填补了戏曲表演教学的空白……

甘明智老师的退休生活甚是潇洒,有师母照料饮食起居,他的日常生活就是休闲养生为主,散散步,上网看报看电视,洗洗碗,照看外孙女。不过最近他这种闲适的生活被打破了,由于戏校优秀师资极度缺乏,学校领导几顾甘府,请他“出山”,他又返聘回学校,教一些基础性的身段课,再度开始劳心劳力的教学生活。

·甘明智·

毕业于上海市戏曲学校第一届昆曲演员训练班,工老生。

《麒麟阁》是明末清初的“苏州派”作家李玉所写的一部英雄传奇剧,第一本上卷18出,下卷15出,第二本上卷13出,下卷15出,共计61出。《三挡》是第一本下卷第15出。《麒麟阁》的故事出自《隋唐演义》《说唐全传》等小说,与史实不尽相符,现在最常见的是《古本戏曲丛刊三集》据旧钞本的影印本。故事讲的是,隋末程咬金等人大反山东,秦琼被诬是程咬金的同谋,但秦琼自己并不知道。歌妓张紫嫣闻悉之后,盗取杨林的令箭,乔装后与秦琼报讯。秦琼持令箭出逃,杨林追之。《麒麟阁·三挡》是一出传统的昆剧剧目,又称为《秦琼逃关》《出潼关》《三挡(老)杨林》等等,常常与《麒麟阁·激秦》一起连演,京剧也有演出,唱的也是昆腔。剧中的曲牌很有特点,是一套南北合套的〔黄钟〕套曲,秦琼唱一套北曲【醉花阴】【喜迁莺】【刮地风】【四门子】【水仙子】等,中间分别穿插上官仪、贺芳、杨林、程咬金等人上场或唱或念【画眉序】【滴滴金】【鲍老催】【双声子】等南曲曲牌。李玉的传奇文学本和《缀白裘》中所记录的舞台演出本有些区别,主要体现在开场,前者是以秦琼急逃出潼关为开场,后者则以杨林在帐中连发三道追杀秦琼的命令为开场。

《麒麟阁·激秦、三挡》甘明智饰秦琼,1960年摄。

《麒麟阁·三挡》剧中的主角秦琼由老生应工,即是我们现在常说的由文武老生或靠把老生应工,其实无论是文武老生还是靠把老生的称呼都是袭自京剧,据悉全福班沈锡卿、鸿福昆弋武班汪双全及传字辈的汪传钤,均擅演此戏。

甘明智的《麒麟阁·激秦、三挡》这两出戏是还在戏校时跟郑传鉴老师学的,有“昆剧麒麟童”之誉的郑传鉴老师脚下功夫特别好,而他的要求又特别严格,因此当年甘明智学起戏来也是一个甘苦自知、苦尽甘来的过程。

当时戏校“昆大班”的老生组有10个学员,如何找到自己的特色脱颖而出,甘明智给自己定下一个高难的奋斗目标,专攻文武老生。要想成为一名出类拔萃的文武老生就必须要解决嗓子和武功问题,为此甘明智足足下了三年狠功夫。那时他在晚上9点熄灯后就到练功房里加练私功,扎着大靠练毯子功,早上5点,当其他同学还在梦乡时他就起床吊嗓子。三年风雨无阻的坚持,甘明智无论是嗓子功力还是跟斗功夫等都上去了,他的跟头甚至可以从人民大舞台里面一直翻到台口并能及时刹车,他的成绩也由刚及格的3分慢慢地到4分再到满分5分。有了这样的身体和嗓音条件,沈传芷老师就点名说应该让甘明智学《三挡》。

在《三挡》中,秦琼的装扮是戴黑三、扎大靠、着厚底、左手提枪、右手执马鞭,此戏的特点就是演员要把髯口、大靠、枪、马鞭结合起来,貌似简单,其实很难,这对身体的协调性是一个重大的考验。初学者往往是顾得了手就顾不了脚,顾了脚又顾不了头,耍了枪花忘了马鞭,打马前行时又忘了嘴里有词。甘明智是课堂上学,课下复习,再次上课时还要回课给老师看,忙得不亦乐乎。

《麒麟阁·三挡》《集成曲谱》书影

《三挡》美其名曰就是挡住杨林的三次追兵,又有“大三挡”和“小三挡”之分。“小三挡”怎么演呢?《三挡》一开始是秦琼出场,自报家门,把故事的情景大致交待一下,接着是上官仪奉“靠山王”杨林之命“请”秦琼回去,秦琼识破杨林的诡计,不回去,算作“文挡”。上官仪是小生扮相,穿白箭衣,头上是戴扎巾。由于上官仪与秦琼曾是同党,上官仪不是真正地想要杀秦琼,因此这里他们二人的舞台调度和动作是对称的,拱手相别,客客气气地分手,言下之意无非是“再见了,您当心,您走好”。接着是贺芳前来追赶,贺芳是迫害秦琼的首犯,秦琼和他积怨很深,因此贺芳带兵来到这里的阻挡是真的“武挡”,秦琼和贺芳有小场面的开打。贺芳哪是秦琼的对手?当场毙命。甘明智回忆说,印象中贺芳是由小花脸扮演,而且这个小花脸的装扮是极有特色的,他也扎靠旗,不过他的靠旗是扎在屁股上,以突出一种喜剧效果。前面《激秦》中,歌妓张紫嫣的自杀紧接秦琼的急逃,观众的心随着人物前途命运的未卜而悬在半空,纠结在那里,不知道秦琼能不能逃过追兵。及至这里贺芳带兵“武挡”出场,小花脸的表演轻松活泼,总算可以让观众紧绷的神经暂时松缓一下,这也是戏曲中常用的结构性桥段,有张有弛,否则观众也受不了。然后是秦琼叫关出关。潼关的大门城墙是由舞美队的两个检场拉着一块布来替代,城门拉开,秦琼出关后,城墙隐去(布一收移入后台),充分体现了戏曲舞台的虚拟性。演到这里通常叫“小三挡”,戏收在秦琼的顺利出关。如果戏还接着继续往下演:逃出潼关后的秦琼又被杨林追上,有大场面的开打,但是秦琼不敌杨林,只得败逃。正在此时,秦琼的瓦岗结义兄弟程咬金率尤俊达、王伯当等前来救应,程咬金三斧头救下秦琼。无奈的秦琼,不得不落草为“寇”。这样的演法称为“大三挡”。

甘明智介绍说,秦琼剧中所用的枪叫荷包枪,乃京剧名家杨小楼特制,是这出戏专用,杨小楼还对此戏的身段进行了很大的加工,使之成为杨派名剧。也有一些演员在演此戏时使用《战太平》或者《别母乱箭》里面那种金杆红缨枪。甘明智还说,听他的老师们说过,《三挡》还有一种老的更传统的演法就是秦琼捧双锏上,后来他发现有一则资料上记录着梅兰芳先生说:“……《麒麟阁》是当年杨小楼先生的拿手戏。这出戏不容易演,手里拿着枪、马鞭,身上挟双锏,腰插令旗,三场走边,都有繁重的身段。”但甘明智说,他自己没有见过杨小楼具体怎么演的,只能从别人的口中或记述中得知。

1959年,甘明智随郑传鉴老师等到北京演出,有一天正好休息,刚吃过早饭,郑老师就带着甘明智出去,拜访了在中国戏曲学校教小生、武生的京剧名家茹富兰。茹富兰出身富连成科班,专工京剧文武小生,他的武戏受教于杨小楼,而《麒麟阁·三挡》正是杨小楼的代表作之一。甘明智当场把《三挡》走了一遍给茹富兰老师看,茹老师对他的个别动作做了纠正,指出不足,甘明智很快就领会茹老师的意思,并能像模像样地把茹老师教的东西体现出来,茹老师对甘明智十分喜欢。通过这次请教,甘明智也发现原来京剧演这个戏的路子和昆曲是十分相似的。由于茹富兰老师的指点,甘明智更清楚演好此戏的要诀,回沪以后,他更加刻苦地练功,想把最精彩的《三挡》展示出来。

甘明智在教授“昆三班”练剑,1987年摄于市三女中

甘明智练习《三挡》,2013年

→甘明智排练照

→《贩马记》演出后,甘明智(右一)与蔡正仁、王英姿等合影。

1960年,甘明智在学校的蒙古包里分场彩排过一次《三挡》,可惜没有串演过全剧。后来甘明智把《麒麟阁·三挡》这个戏教给了“昆二班”的姚祖福、许凤泽、王元培等,还把它传给了浙江昆剧团的邢岷山,也算没有辜负郑传鉴、茹富兰、沈传芷等老师的期望和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