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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大传
1.19.2 二 不吝一死,再立遗嘱

二 不吝一死,再立遗嘱

去是必须去,不能回避,不能推诿。

但处理教案的难度,曾国藩非常清楚。

因此,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

赴天津之前,同治九年六月初四日,即公元1870年7月2日,曾国藩再次立下遗嘱,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正式立遗嘱了。这遗嘱是写给他的儿子曾纪泽、曾纪鸿的,我们从这份遗嘱中,能看到老年曾国藩的理念和思想状况,所以把遗嘱的大部分内容录在下面,让读者一读:

余即日前赴天津,查办殴毙洋人焚毁教堂一案。外国性情凶悍,津民习气浮嚣,俱难和叶,将来构怨兴兵,恐致激成大变。余此行反复筹思,殊无良策。余自咸丰三年(1853)募勇以来,即自誓效命疆场,今老年病躯,危难之际,断不肯吝于一死,以自负其初心。恐邂逅及难,而尔等诸事无所禀承,兹略示一二,以备不虞。

余若长逝,灵柩自以由运河搬回江南归湘为便。沿途谢绝一切,概不收礼,但水陆略求兵勇护送而已。

余历年奏折,令夏吏择要抄录,今已抄一多半,自须全行择抄。抄毕后存之家中,留于子孙观览,不可发刻送人,以其间可存者绝少也。

余所作古文,黎莼斋(黎庶昌)抄录颇多,顷渠已照抄一分寄余处存稿,此外黎所未抄之文寥寥无几,尤不可发刻送人,不特篇帙太少,且少壮不克努力,志亢而才不足以副之,刻出适以彰其陋耳。

余平生略涉儒先之书,见圣贤教人修身,千言万语,而要以不忮不求为重。忮者,嫉贤害能,妒功争宠,所谓怠者不能修,忌者畏人修之类也。求者,贪利贪名,怀土怀惠,所谓未得患得,既得患失之类也。忮不常见,每发露于名业相侔、势位相埒之人;求不常见,每发于货财相接、仕进相妨之际。将欲造福,先去忮心,所谓人能充无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胜用也。将欲立品,先去求心,所谓人能充无穿窬之心,而仁不可胜用也。忮不去,满怀皆是荆棘,求不去,满腔日即卑污。余于此二者痛下工夫,并愿子孙世世戒之。

历览有国有家之兴,皆由克勤克俭所致。其衰也,则反是。余生平亦颇以勤字自励,而实不能勤。故读书无手抄之册,居官无可存之牍。生平亦好以俭字教人,而自问实不能俭。今署中内外服役之人,厨房日用之数,亦云奢矣。其故由于前在军营,规模宏阔,相沿未改,近因多病,医药之资漫无限制。由俭入奢易于下水,由奢反俭难于登天。尔辈以后居家,须学陆梭山之法,每月用银若干两,限一成数,另封秤出。本月用毕,只准赢余,不准亏欠。衙门奢侈之习,不能不彻底痛改。余初带兵之时,立志以不取军营之钱以自肥其私,今日差幸不负始愿,然亦不愿子孙过于贫困,低颜求人,惟在尔辈力崇俭德,善持其后而已。

孝友为家庭之祥瑞。凡所称因果报应,他事或不尽验,独孝友则立获吉庆,反是则立获殃祸,无不验者。

吾早岁久宦京师,于孝养之道多疏,后来展转兵间,多获诸弟之助,而吾毫无裨益于诸弟。余兄弟姊妹各家,均有田宅之安,大抵皆九弟扶助之力。我身殁之后,尔等事两叔如父,事叔母如母,视堂兄弟如手足。凡事皆从省啬,独待诸叔之家则处处从厚,待堂兄弟以德业相劝、过失相规,期于彼此有成,为第一要义。其次则亲之欲其贵,爱之欲其富,常常以吉祥善事代诸昆季默为祷祝,自当神人共钦。温甫、季洪两弟之死,余内省觉有惭德。澄侯、沅甫两弟渐老,余此生不审能否相见。尔辈若能从孝友二字切实讲求,亦足为我弥缝缺憾耳。

遗嘱最后还有《忮求诗》两首。忮即忌妒,求即多欲、贪求。曾国藩教子孙要做到不忮不求,也就是不忌妒,不贪欲。“不忮”诗说:“善莫大于恕,德莫凶于妒……天道常好还,嫉人还自误……消除嫉妒心,普天零甘露。家家获吉祥,我亦无恐怖。”“不求”诗说:“知足天地宽,贪得宇宙隘……于世少所求,俯仰有余快。”

这份遗嘱,让子孙克勤克俭,不忮不求。其中克勤克俭是曾国藩一生所信奉和身体力行的,但不忮不求,却反映了曾国藩从早年的锐意进取、疾恶如仇的儒家风格转变为顺其自然、不争不怒的道家处事态度。

7月8日(六月初十日),曾国藩抵达天津,正式开始了对天津教案的审理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