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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大传
1.7.8 八 “东南大局,似有转机”

八 “东南大局,似有转机”

曾国藩出师之初,对当时的战局十分忧虑,“东南大局,真堪痛哭”,“东南大局不堪设想”之类的话多次出现在他给清廷的奏折上。他给僚友的信函中,甚至还认为,版图分割,裂疆而治都不可避免。曾国藩通过“赤地立军”,在一年多的时间内,就练成了“别开生面”的湘军。打湘潭,取岳州,使裂土分疆的危局骤然缓和,而且,使太平军无力再图湖南。

东南的关键在武昌。湘军夺得武昌后,已据有长江中游之险要,进可攻,退可守,有了立足的根本。东南大局从这里开始转机。按照曾国藩的意图,清军应以两湖为根据地,据守长江中游,积蓄力量,再从武昌顺流而下,先取九江,次夺安庆,最后包围金陵。但清廷急于求成,根本不采纳曾国藩的“稳着”,而是下令曾国藩率师东下,“不可迁延观望,坐失事机”。九月上旬,曾国藩率师向九江推进。太平天国失去武汉后,在九江以上严密布防,而田家镇首当其冲。杨秀清将弃守武昌的石凤魁、黄再兴押解天京,斩首示众。命燕王秦日纲守田家镇,又派涂镇兴、侯裕宽、韦俊等前往助守。

田家镇位于长江北岸,是东下九江的必经之地,太平军以此为中心集结四万余人。与田家镇隔江相望的半壁山,也是太平军重点设防的要隘。两岸江面横设铁锁二道,相距十数丈;铁锁之下排列小划子数十条,小划子上设有枪炮护卫;在北岸筑有土城,安设许多炮位,用于狙击湘军水师。

由于“东下之师,关系大局转机”,咸丰帝对杨霈、曾国藩、塔齐布等谕勉有加,嘱其“成算在胸,能制贼不为贼制”。为统一事权,又命曾国藩节制湖北省军队。

九月中旬,湘军分三路先后出动。长江北岸以绿营兵魁玉部为主力;南岸以湘军罗泽南、塔齐布部为主力;湘军水师沿长江而下,为中路。曾国藩的计划是:南路部署很强,而半壁山太平军相对田家镇要弱,以强打弱,取得突破,使对方全线崩溃。

《清军奏报与太平军交战图》之《攻破田家镇贼巢克复蕲州图》

十月初一,罗泽南率陆路数千人行抵马岭坳,距半壁山仅二、三里。只见该处孤峰峻峙,俯瞰大江。山上设大营一座,小营四座。营垒之外挖有宽三、四丈深的壕沟,沟内设炮台、木栅;沟外有木桩、竹签。布置极为坚固。曾国藩决定先攻半壁山,后取田家镇。但令人费解的是太平军不据险固守,而是出营迎敌,与湘军接战,两方胶着在一起,反复冲杀数十次。罗泽南惟恐湘勇一溃而不可收,亲率敢死之士数十人,奋力堵杀,左冲右突。血战三个时辰后,李续宾大股人马赶来救援,太平军大败,被追杀至江边,死者无数,江水为之染红。湘军首战得利,回营休整三天。十月初四日,罗泽南率众强攻半壁山大营,断横江铁锁,太平军秦日纲自田家镇率军增援。此时,半壁山上太平军营垒,以及山左右两岸太平军共计约二万余,罗泽南、李续宾二部仅二千六百余人。湘军以寡不敌众,怯退欲逃,李续宾阵斩三人,众志始定。罗泽南命诸将分为四队,坚守阵地,待令而行。太平军三进三退,不敢逼近湘军。罗泽南遂下令进攻。由于半壁山前俯瞰长江,下临绝地,太平军一败而无退路。湘勇挟初胜之余威,愈益凶悍,奋勇冲杀,喊声如雷,太平军被追得无路可逃,从峭壁上摔下的几达数千人。触石挂树,血肉狼藉。半壁山营垒尽落湘军手中。随即,南岸江面被控制,罗泽南指挥精壮士卒百余人,缒崖而下,将横江铁锁六条、竹缆七条,全部砍断。

太平军被驱往北岸田家镇。十二日,湘军水陆大举出击。曾国藩鼓励兵勇“杀贼立功”、“夺船致富”,升官发财心切的湘军人人争先,个个奋勇。当时正遇东南风大作,太平军行船不利,挤作一团,互相撞击,士兵纷纷落水。湘军顺风放火,呼声震天,杀人无数。“至是,焚溺半死之贼,复混杂于沙际水滨,残骸堆积,断肢漂流,目不忍睹”。田家镇一役,湘军总计烧毁太平军水师船四千余艘,缴获五百余艘。彭玉麟担心兵勇缴船太多,启军士争心,且虑饱则思齐,下令将所获船只一律烧毁。杨载福激战一日,收兵时吐血一升。

兵家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兵法,太平军凭借长江天险,营垒坚固,兵力雄厚。而且,其铁锁横江的办法与吴人迥然不同。吴人在两岸凿石,穿锁江中,没有东西在铁锁下支撑,因此断其一端,全锁皆沉。而太平军的布防在每节铁锁下用船支撑,因此,一处有断,别处安然。太平军船队出营垒,是其重大失误,也是致败的主要原因。连清军方面也认为,“泽南以少击众,歼溺不下万余,自湘潭、岳州以来,是战尤为夺捷”。再者,半壁山下乃绝壁,太平军数千人并不是战死,跌崖而亡者多,说明胜败中士气十分重要。半壁山大败后,太平军因为南岸铁锁已断,故用大筏傍岸,固定锁缆。但仍未能挡住湘军水陆之师。

田家镇是东进九江的咽喉,也是夺取金陵的第一道关隘。太平军的西大门已被打开。此一役,焚毁太平军战船颇多,九江以上,已无太平军水师。因而,曾国藩不无得意地说:“长江之险,我已据其上游,金陵贼剿所需米石油煤等物,各路米已断绝,逆船有减无增,东南大局,似有转机。”“东南大局,似有转机”的根据就是,湘军已占据长江中上游之优势,太平军水师已失去对长江的控制力。

太平军从湘潭到田家镇的几次失败中,水师船只被焚烧的共计约有万余号。太平军船只初次被焚“于湘潭,约二千艘;再焚于岳州,约数百艘;再焚于城陵矶,约数百艘;再焚于汉阳小河,约四千艘;再焚于田家镇,约三千艘;其焚船之多,尤莫过汉阳、田家镇两次,浮尸蔽江,江水为沸。以上统计被毁已不下万艘”。

湘军水师之所以多次打败太平军水营,除了大小船舰交互运用、水陆两部配合作战以及士气高昂等原因外,装备是关键。湘军水师的船式主要有三种,即快蟹、长龙和舢板,其最大的战船大约为二、三百吨。船上的配炮,快蟹、长龙皆为七门,舢板则为四门,系广东购自外洋的洋庄大炮。从船式到配炮数量,都不仅远比鸦片战争时期的英国战船落后得多,而且比当时中国自己仿造的帆船还要落后。尽管如此,湘军水师毕竟与旧式的绿营水师不同,因为它在战船上普遍地安装了新式的洋庄大炮,所以它已经接近于早期的海军,也可以说是走向近代海军的一种过渡形式。更重要的是太平天国的水师战船的落后。西征太平军水营盛时,虽有船万余艘,人众船多,但是有一个根本弱点是,“船只大小不一,未经训练,其实不能接仗”。曾国藩说:太平军“水中屡次大败,皆因民船太多,被我烧毁,顿失所恃,大众奔溃”。

由于田家镇、半壁山两战,湘军水陆师均取得大胜,因此曾国藩于十月十四日上奏清廷,请求“凡江南、扬州各营现在情形,及江单船现泊何处,饬令军机处于谕旨交寄之便,随时示知一二”。咸丰帝随即谕军机大臣,“将近日两处奏报及所奉谕旨择要摘录封寄”,说明曾国藩已经在镇压太平天国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同时,咸丰再次重申“曾国藩节制诸军,如有不遵调遣、贻误事机者,即着专折参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