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曾国藩大传
1.7.6 六 言词激烈,重劾崇纶

六 言词激烈,重劾崇纶

曾国藩自己经受了太多的不平与不公,他咬牙立志,忍了。但是,他不允许是非颠倒、黑白混淆。曾国藩在湖北短暂停留时,做了一件让朝野侧目的事,就是上疏参劾崇伦,为他的老师吴文镕之死大叫冤屈。曾国藩与他的老师吴文镕关系一向亲近而又密切。他的日记中留下了二人交往的大量记录。吴文镕出任江西巡抚时,曾国藩倚马相送,并赋长诗以怀。其后,师生驰驱于两湖,再其后老师驾鹤先飞,学生在尘间受磨折。

九月二十一日,曾国藩舟次黄州,寻访吴文镕堵城营垒,“于其殉难之处,为文以祭之,词甚哀厉”。经广泛咨访,他上疏严厉参劾前湖北巡抚崇纶,且言词激烈。

本来,清朝的设官体制即是互相防范,不但军制上八旗与绿营如此,行政体制也如此。总督与巡抚是沿明朝旧制,但已失其旨趣。明朝自嘉靖以后,督抚定设不罢,但总督侧重军政,巡抚专重民事。且总督节制巡抚,在体制上有高下之分。清朝则不然。督、抚之间并无约制关系,共同对中央负责。而且,有的省分总督与巡抚同驻一城,这使牵制之中又生出许多矛盾来。而由此引起的祸端更是难以悉数。当时云贵总督与云南巡抚同驻昆明,闽浙总督与福建巡抚同驻福州,湖广总督与湖北巡抚同驻武昌,两广总督与广东巡抚同驻广州。薛福成曾说:一城之中,主大政者二人,志不齐,权不一,其势不得不出于争。若督抚二人皆不肖,则互相容隐以便图私,仍难收牵制之益;如乾隆间伍拉纳、浦霖之事可见。若一贤一不肖,则以小人治君子,力常有余,以君子抗小人,势常不足,虽然长久以后是非自明,赏罚不爽,而国计民生之受病已深;如康熙间噶礼、张伯行之事可见。又有君子小人共事,不免稍事瞻徇者,如乾隆间孙嘉淦、许容之事可见。若督抚皆贤,则本无所用其牵制;然或意见不同,性情不同,因而不能相安者,虽贤者不免。“迫令督师出省而隐掣其肘,军械粮饷皆缺,文节由此死绥,武昌旋陷。”吴文镕总督湖广时,曾国藩欲练军万人,供江忠源驰驱之用,而以吴文镕为最可靠的后盾。但江战死,吴死难,使曾国藩的算盘破坏。而当时他虽攻克武昌,却受到皇帝的申饬,受到湖广大官僚的排挤。这时,曾国藩忍无可忍,借吴文镕死难的事大发牢骚。这也是曾国藩后来反省自己当时“处处以为比别人聪明”的由来。曾国藩的这份奏疏名为《缕陈鄂省前任督抚优劣折》,上于九月二十七日。

崇纶是满洲正黄旗人,后任陕西盐道等职,为人工于结纳,在陕西多年,属员无不与之相熟,上司亦喜其逢迎,“公事茫然不知,例案亦不能解,叠署两司,又署粮道数次,任听家人薛坤无弊不作,而仓储不可问矣”。后历任直隶永定河道、云南按察使、广东布政使等职。咸丰二年(1852)升湖北巡抚。当时太平军占领武汉,及至次年春天,太平军弃武汉东下,崇纶才敢于入城就任。湖广总督徐广缙以不能防堵太平军被罢官,清政府调湖南巡抚张亮基任湖广总督。张亮基下车伊始,就遭到崇纶的严词参劾。咸丰帝以督抚不和为由,将张亮基迅速调离,叫张去担任山东巡抚之职。接着,又命吴文镕为湖广总督。吴文镕于咸丰三年九月十五日到鄂,卯刻接印,未刻即闻田家镇兵败之信。当时武昌全城逃徙一空,官弁仓皇无计,众心涣散。吴文镕传集僚属,誓以死守。即日移居保安门城楼,随身仅一仆一马,无书吏幕宾,无亲兵夫役,昼夜处理文卷、衣不解带者两月。因此人心稍定,溃兵稍集,太平军退守下游,不敢直接进攻省城。若坚守不懈,极可能转危为安。不料崇纶因偶怀私怨,竟劾吴文镕安坐衙斋,闭城株守。

崇纶的参劾奏称:“奴才屡劝督臣派兵攻剿,决意不从,督臣之意,专待湖南、两广并自造各船炮到齐,诸项完备,多集大兵,方敢出师。若以数千之旅,惟恐有失,万不肯行。终日闭城坐守,一筹莫展。兵勇各告奋勇,情愿自去杀贼,亦不准往,不知是何居心?是何肺腑?”中国有“恶人先告状”的俗语。崇纶作为巡抚本有城守之责,但为逃避失守城池罪责,几次欲出城扎营。吴文镕对崇纶的用心也十分了解。因此他与曾国藩飞递书信,往返函商,约定待广东洋炮运抵长沙,湘军水陆并进,届时与吴文镕里应外合,收截击之效。可是,崇纶却不管这些,置个人生死于大清城池之上。吴文镕离开武汉前往黄州前线督师后,崇纶出尔反尔,又以吴文镕拥兵自卫,武昌极形空虚入奏,咸丰帝也乱了方寸,在崇纶的奏折上批道:“吴文镕出省,自拥多兵,置省城重地于不问,殊昧大局,不知轻重,是视自己性命有重于地方,著速行传旨吴文镕将伊所带之兵勇酌量撤回,以固根本。朕岂为保一崇纶,实为鄂省之民命计也。”至此,吴文镕的命运已是预料之中了。曾国藩说:吴文镕“以屡溃杂收之兵勇,新募未习之小划,半月不给之饷项,仓皇赴敌。又居者与出者不和,事事掣肘,遂使堵城之役全军溃败,湖北府县相继沦陷,未始非崇纶参劾、倾陷有以致之也。尤可异者,当参劾之后,吴文镕毅然出征,崇纶复率僚属力阻其行。我皇上曾严饬自相矛盾。迨堵城既败,吴文镕殉难,阖省军民人人皆知,而崇纶以不知下落入奏,不惟排挤于生前,更复中伤于死后。正月十九日,崇纶遣守备熊正喜至衡州一带,催臣赴鄂救援,伪造吴文镕之咨文,借用布政司之印信,咨内但称黄州贼势猖獗,并不言堵城已败,督臣已死。种种诈伪,故作疑似之词,无非谓吴文镕未能殉难,诬人大节,始终妒害,诚不知其是何肺肠!”

吴文镕死后,青麟帮办军务。崇纶又与之百端龃龉。曾国藩遂以治家比喻治军,带有结论性地说道:大抵治军譬如治家,兄弟不和,则家必败,将帅不和,则军必败。一人而怨詈众兄弟者,必非令子;一人而排挤众将帅者,必非良臣。上年张亮基欲以全力防田家镇,崇纶既阻挠,而不合,继又倾挤吴文镕,旋又忌害青麟,皆使衔恨于地下。平心而论,鄂省前后溃败、决裂之由,不能不太息痛恨于崇纶也。

吴文镕死后,崇纶力求走避脱身,遂自请出师进攻,以免将来失守城池被判重罪,咸丰帝知其用心,不予批准。崇纶恰巧碰上丁忧,以为可以脱身而去,不料咸丰帝仍命崇纶留在湖北协防,仅在名义上命青麟代理湖北巡抚。崇纶绞尽脑汁,又以自己病重为由乞求皇帝将所任之职罢去。咸丰帝终于大发雷霆,即将崇纶撤职。四年六月太平军攻克武昌城池前一日,崇纶逃奔陕西。曾国藩上奏说:崇纶身为封疆大臣,无论在官去官,死难是其本分,即不死亦不妨明言,何必倒填日月,讳其城破逃生之罪。劾人则虽死而犹诬之,处己则苟活而故讳之,岂非无耻之尤者哉!“臣入湖北境内以来,目击疮痍,博访舆论,莫不归罪于崇纶。以年余之成败始末,关系东南大局,不敢不据实缕陈。其应如何声罪严究,圣主自有一定之权衡,微臣不敢拟议。”由于曾国藩的上奏是博采公论,因此,咸丰帝诏斥崇纶“偷生避难,实属辜恩昧良”,命陕西巡抚王庆云派员押解来京,交刑部候旨讯办。崇纶临死不忘投机取巧,实为畏罪服毒自杀,却以“病死”奏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