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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大传
1.2.4 四 曾门第一个进士

四 曾门第一个进士

曾国藩考取秀才的情况,已如前述。但科举的路实在漫长,由秀才而举人,由举人而进士,考中进士再做官,那个时代知识分子唯一要走的这条路实在太难了,每年中进士的读书人只有几百个,这对于有四万万人口,有成百万读书人的大国来说,实在是太少了。因此,真正能通过这条路爬上去的人很少,有的人皓首穷经,却终生连秀才这道门槛都踏不进去。后来成为曾国藩死对头的洪秀全生于1814年,比曾国藩小三岁,当曾国藩在科举的路上奋斗的时候,洪秀全也在这条路上艰难爬行。洪秀全十三岁就开始考科举,与曾国藩第一次考科举恰好是同一个年龄,尔后却屡败屡战,最后连个最低级的秀才都没有考上。愤世嫉俗的洪秀全,终于走上了扯旗造反的路。

不用与洪秀全比,即使与考了十七次,直到四十三岁才进学的父亲相比,曾国藩也是幸运的,尽管他从十三岁开始参加科举考试,历时九年之久,共考了七次,直到1833年,二十二岁时才得秀才。考上秀才后,曾国藩于第二年到长沙岳麓书院学习。清代的岳麓书院,是湖南的最高学府,在全省范围内招生,应考者必须有秀才的身份。在校学生须按月课试,月课分为官课、馆课两种。官课由学政、长沙知府等高级地方长官出题,有时甚至巡抚亲自出题;馆课则由山长主持。每次课试均评定等级,有奖有罚。由此可见岳麓书院对学生的要求是非常严格的,省中官府对岳麓书院也相当重视。据曾国藩的年谱说,当时曾国藩“以能诗文,名噪甚,试辄第一”。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即使乾嘉考据学极为盛行时期,岳麓书院仍以程朱理学为依归,以经世致用相勉励。乾隆时期岳麓书院的一条学规写道:

立志。心之所之谓之志。志,气之帅也。志在南辕者必不肯北辙,则立志要矣。历观古圣先贤,未有不先立志者。诸生远来肄业,口诵先儒之书,已有年矣,试观此心,其果定志于圣贤之学乎?则宜加精进,益加涵养,以求至于其极。如尚未有定志,则宜急反前日之沉迷,而力端今日之趋向,往可不谏,来犹可追。须知古来圣贤豪杰,人人可为。(杨慎初等《岳麓书院史略》,岳麓书社1986年版)

从后来的种种迹象看,尽管曾国藩在岳麓书院读书的时间不长,但他就是在这里受到湖南学风——理学经世的熏陶。他在翰林院及早期为民为己立下的诸多“立志箴”、“课程”等,明显受到书院学规、学箴的影响。

当时岳麓书院的山长(相当于现在的校长)是欧阳厚均。欧阳厚均字福田,号坦斋,学问渊博,嘉庆年间进士,任官至御史。因父丧母老,辞官归家养亲,主持岳麓书院长达二十七年。欧阳厚均认为学生不应仅仅学习八股及诗赋文章,而应为“有体有用之学”,并且鼓励学生按照他们的天分和性情自由发展。在这种指导思想下,他培养了大批人才,弟子数以万计,著录在案的弟子达三千人,曾国藩、左宗棠、郭嵩焘、江忠源、李元度等都是他的学生。

曾国藩考上秀才虽然晚,但第二年,也就是1834年他进入岳麓书院的这一年,恰好赶上了“大比”。按照清朝制度,各省三年举行一次乡试,谓之“大比”,乡试八月举行,中试者曰举人。曾国藩有秀才的资格,以诗文突出获得推荐,第一次参加本省乡试,就考中了第三十六名举人,虽然名次稍后,但这年他只有二十三周岁。

按照规定,凡是举人都可以参加第二年二月在京城举行的会试,中式者曰贡士,取得贡士资格可参加皇帝亲自主持的殿试,确定等级,统称为进士。曾国藩顺利中举,自然要参加来年的会试,遂于当年十一月来到了他向往的京城,住进长沙郡馆。这次会试他没有成功。但让曾国藩兴奋的是,下一年还有一届三年例考之外的恩科考试,或许是往返需要更多的开销,或许是为了一心准备“恩科”,曾国藩留在京城读书,而没有回家。在这里,他写下了著名的《岁暮杂感十首》,“高嵋山下是侬家”,除了发思乡思友之情外,还写出了他十余年奔波科场无奈而泰然的心情:

为臧为否两蹉跎,搔首乾坤踏踏歌。

万事拼同骈拇视,浮生无奈茧丝多。

频年踪迹随波谲,大半光阴被墨磨。

匣里龙泉吟不住,问予何日斫蛟鼍。

第二次考试仍然榜上无名,好在他还有很多机会。而且在京城的这段时间里,他收获甚丰,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他喜欢上了唐宋八大家之一的韩愈的文章,从此终生不变。年谱说他“留京师读书,研穷经史,尤好昌黎韩氏之文,慨然思蹑而从之,治古文词自此始”。曾国藩的文章写得好,不仅文辞华丽,对仗工整,而且有雄奇之气,读来有如长江大河,滔滔而下。虽然他后来爱好桐城派文章,但作文的基础恐怕至少此时就奠定了。

1836年“恩科”落榜后,曾国藩于四月离开京城,回程来了一次“江南之游”,路过江苏睢宁时,拜访了湘乡籍的知县易作梅,并从他那里借得一百两银子。因“久寓京师,窘甚”,借得的钱曾国藩仍不敢花用。由清江、扬州过长江,到了金陵这个日后与他的政治、军事生涯有重大关系的城市。在金陵,他在书肆里见到《廿三史》等书,爱不释手,借来的钱总算派上了用场,但还是不够,他又卖掉了自己的衣服,终于拥有了一套自己的二十三史。回到家里,他第一件事就是向家人展示他购得的《廿三史》,那个高兴劲儿,好像中了进士似的。父亲既高兴又勉励地说:“你借钱买书,我一定会想办法为你还上。但希望你认真读这些书,方不负我的苦心。”曾国藩牢记父亲这句话,从此清晨起床,一直读书到夜半,整整一年足不出户。曾国藩早年发生的这桩“文人与书”的故事或许也预示着主人的未来。不错,即使作为一名举人,也该有一套像样的“国史”,更何况,他还有更广阔的前程。

转眼到了年底。明年即道光十八年,又是举子们进京会试的年头。为筹措曾国藩进京赶考这笔钱,真是愁坏了一家人。无论如何,家里也拿不出足够的路费,最后只好向同族和亲戚家借贷。曾国藩携带三十二缗钱上路了,一路上省吃俭用,到了京师,只剩三缗。《曾国藩年谱》的作者感叹道:“时公车寒苦者,无以逾公矣!”他于正月入住内城的西登墀堂。三月,经道光皇帝核准,确定包括满蒙汉军在内及全国各省共取中一百八十二名贡士,湖南取五名。又钦派内阁大学士穆彰阿为会试正考官,兵部尚书朱士彦、礼部侍郎吴文镕、工部侍郎廖鸿荃为副考官。三场考罢,曾国藩中第三十八名进士。四月殿试,取三甲第四十二名,赐同进士出身。朝考得一等第三名,进呈皇帝钦定,拔置第二名。五月初二日引见,入翰林院为庶吉士。短短几个月,曾国藩在二十八岁的时候,由举人而进士,而翰林,科举的台阶他终于爬到了顶点。“曾氏自占籍衡阳以来,无以科名显者,星冈公始督课子姓受学,宾礼文士,公遂以是年成进士,入翰林。”在改写个人和曾氏家族历史的同时,人们不禁要问:曾国藩能否改写一个时代的历史?

古往今来成功的政治家们,大都对自己充满信心,曾国藩也是如此,他相信意志的力量和作用,相信通过奋斗会为自己的人生开辟出一条金光灿灿的大道来。就如他在写给几个弟弟的信中说的:“人苟能自立志,则圣贤豪杰何事不可为。我欲仁,斯仁至矣。我欲为孔孟,则日夜孜孜,惟孔孟之是学,人谁得而御我哉?”1860年五月,在闲聊中,左宗棠给曾国藩讲了一个小故事,说是有一对孝子孝妇,平时力气都很小,妻子尤其柔弱。一天家中起火,他们刚去世的母亲的棺材尚在室内,这对体力都很差的夫妇,却合力将笨重的棺材搬到室外安全的地方。从这件小事,曾国藩联想到,“天下无不可为之事”。这虽然是曾国藩带兵打仗时候的事,但确是曾国藩一生信念的写照。

经过刻苦的奋斗,他成功了。这个少怀大志、刻苦攻读的年轻人成功了,终于从那连绵的群山里走了出来。